第15章 協議
最後一絲天光也將被黑暗吞沒時，蕭婧正在床榻上輾轉反側。自從下午夏昱吻了她的額頭後，她便不知是中了什麽邪，竟心神不安起來，連晚飯都沒有心思吃。
“他一定是喝多了。”她最後這樣結論道，翻了個身打算睡去，卻看到窗前靜靜地站著一個人。
這一驚非同小可，蕭婧抱著被子坐起身來，因為緊張嗓音都有些走調：“誰！”
細微的風聲掠過，桌上的紅燭應聲而燃，映出了一張剛剛還在蕭婧的思緒中反複出現的臉。夏昱走過小幾時拈起了燭台，朝鎖在榻上的蕭婧舉了舉：“我聽柳兒說你沒吃晚飯？”他的嗓音略有些低沉，波瀾不起的麵容看不出任何情緒。
“我……”蕭婧清了清嗓子，“我不餓。”
夏昱又向床邊走近了兩步，皺眉道：“你若是在這裏餓出個好歹來，我可不好交待，你想吃什麽，我這就吩咐廚房去做。”
蕭婧翻了個白眼：“我不會餓壞，隻會在這裏悶壞！”
“悶？”夏昱似乎想到了什麽，嘲諷地笑了，“早上有清河郡王和武安侯世子來探病，午後和夏晉同遊後花園，這也算悶？”
不知道為什麽，看到他那樣笑蕭婧就沒來由地覺得氣悶，於是抓起枕頭就丟了過去。“是啊，還和喝多了的夏二公子花園偶遇，怎麽會悶！我隻是每天都看到你才覺得悶，因為整天都憋在這巴掌大的侯府覺得悶！”
夏昱輕巧地伸手接住飛來的枕頭，笑容真實了一些：“果然說出實話來了，可惜這樁婚事已經天下皆知，我愛莫能助。”
蕭婧重新倒回到床上，用被子蒙住頭，悶悶地說：“那就別來煩我了。”
然而夏昱的聲音卻又近了幾分：“不過第二件事，我倒還可以一盡綿力。”蕭婧正想問他是什麽意思，身子卻忽然淩空而起。
她努力從被褥中掙紮出來，卻驚愕地發現夏昱已經攬著她站在了窗台上。此處是三樓，高處風急，掠動她的鬢發。
她驚愕地回眸看著夏昱，卻見他眼底卻溢滿了笑意，似乎是在欣賞她的慌張。那雙微微眯起的眼瞳中，似乎缺少了什麽東西，蕭婧還來不及看個分明，他眸中神色卻忽然一變，唇角輕輕上揚。
下一刻，蕭婧隻覺自己的身子騰空而起，一聲驚呼還未發出就堵在了喉頭。夏昱爽朗的笑聲隨著棉被一起自窗口掉落，風吹雲散之際月光灑落，照亮夏昱含笑的眼眸，讓蕭婧一時失神。
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以這樣的方式飛起，夏昱每一次點足在樹梢上借力時都躍起地更高，蕭婧由一開始的瑟縮到漸漸舒展肢體，恍若置身於夢中，渾然不知是真是幻。
夏昱最後停在一株大樹的樹梢時，他們已置身於皇城外，月色透過雲層灑落在寥落的樹葉上，搖曳出一樹銀光。月光照耀下夏昱的側臉線條完美地不似真實，他側過臉時，眸光幾可說得上是溫柔。
然而蕭婧卻隱隱覺得，他並不是在看自己，而是透過這副軀體看著另一個人。習慣了夏昱平日裏厭惡的眼光，眼下他這般溫柔寵溺，想必是想起了別人吧？
蕭婧從來沒有發現自己這樣會煞風景，她輕輕開口：“你從前和你的那位心上人，想必常常如此罷？”
夏昱的眸光收斂了幾分，口氣淡淡地聽不出任何情緒：“心上人？”
蕭婧撇了撇嘴：“你就不用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了，你這個年紀有心上人是很正常的，我知道你不想娶我，你大哥都告訴我了。”
夏昱唇角微勾：“哦，他都說了什麽？”
蕭婧本意是想安慰他一下的，畢竟不能和心上人在一起是一件很值得同情的事，雖然他的個性和行事作風都可惡之極，但她也不介意包涵一下。畢竟若不是她嫁了過來，他可能眼下正和自個兒的心上人西窗剪燭，而不必帶著她在樹上上躥下跳——雖然，她還蠻喜歡這種感覺的。
可是眼前這個人是怎麽回事？那副口氣輕描淡寫地仿佛是在說別人的事一樣。蕭婧挑了挑眉毛：“他說你的心上人是江湖大門派掌門人的女兒，因為你要娶我而離家出走了，你這些天存心找我麻煩也是因為這個吧？”
夏昱眨了眨眼睛：“你說的是蘇翩翩？”
蘇翩翩……就是他心上人的名字嗎？蕭婧無暇去想這些，隻是自顧自道：“你放心，我不會和她搶的，不過事已至此，我們不妨來定個約，這樣對大家都好。”
夏昱看著懷中的少女，分明是稚嫩如初荷的容顏，然而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卻蘊著與年齡閱曆極不相稱的滄桑與成熟。月光揉碎在她純黑的瞳孔中，輝映出星光萬千，仿佛整個世界都傾倒在她的眸中，看不到盡頭。
“說來聽聽？”他低沉地嗓音拂過她耳邊。
“你做我的盟友，幫我解決問題，等我達成自己的目的後，大可以成全你和那位姑娘，如何？”
夏昱眯起了眼睛：“你憑什麽認為……”他貼近她的麵頰，睫毛覆蓋下的眼瞳中閃著自負的光芒，“我需要你的成全？”
“你！”蕭婧瞪起了眼睛說不出話來，是她豬油蒙了心，竟和這個可惡的男人談條件。
她的惱怒落在夏昱眼底盡是玩味笑意，就在蕭婧已經忍無可忍時，他卻輕輕說了一句：“除了剛才那個條件外，你還能給我什麽好處？”
“啊？”蕭婧一時間接受不了他態度的變化，沒有明白他的意思。
夏昱卻直截了當道：“以我現在的身份，怕是也幫不上你什麽忙，不過，若是世子之位易主，那就另當別論了。”
蕭婧還未來得及說話，他已經伸出手指拂過她額頭，將一縷亂發別到她耳後。姿勢和動作分明溫柔到了極致，他的聲音卻冷漠如昔：“要做我夏昱的盟友，就讓我看看你的實力，把屬於夏晉的世子之位奪來，我便可以應你，傾力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