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小皇叔
清晨醒來時，蕭婧已重又置身於侯府的佳桐苑，她想要坐起身子，右手手腕處卻是一陣劇痛，她這才想起昨天被夏昱卸脫了關節，至今還沒有複原。
她茫然地睜著眼睛躺在床上，覺得昨天發生的一切竟似夢中幻境，卻又真實地讓她心驚肉跳。她怎麽也想不明白，昨天是哪裏來得那樣大的怒氣，讓她竟然喪心病狂去傷殘別人的肢體，她怎麽會這樣可怕？
霎那間陌先生的話仿佛又回蕩在耳邊：“自從你來到這裏的那一天起，你就不再是從前的自己……”
她忽然睜大了眼睛，難道……那便是從前的公主蕭婧真正的性情？那樣的暴虐衝動，那樣的喜怒無常……難道是她死去的靈魂尚不肯安息，並借由她的手釋放內心的悲憤？
回想起昨日的種種，蕭婧隻覺得不可思議。她雖然骨子裏並不是個溫柔的人，但也不至於野蠻至斯，甚至將旁人的性命視若草芥。
就在她胡思亂想間，卻聽得柳兒在門外恭敬道：“世子。”
夏晉溫潤的嗓音隨即傳來：“公主殿下可醒來了？我是給她送藥來的。”
“世子將藥交給奴婢便是，二公子出去前吩咐過奴婢莫要讓人打擾了公主休息，待公主醒來後奴婢自會向她轉達世子的好意的。”
短暫的沉寂後，夏晉笑了兩聲，語帶嘲諷道：“你倒是對二弟忠心。”
柳兒不卑不亢道：“多謝世子誇讚，奴婢隻不過是盡守本分罷了，若是有得罪了世子的地方，還望世子海涵。”
蕭婧聽著他們對答，不由得對柳兒刮目相看。之前也算是相處過些時日，她竟從未發現柳兒竟是這般伶牙俐齒，看來這個丫頭應該是夏昱得力的心腹了，否則夏昱不會讓她來看著自己，她也更不會在和世子說話時還這般有恃無恐。
她又凝神再聽了片刻，夏晉沒有再說話，想來是已經離開了。蕭婧正想喚柳兒進來幫自己接上手腕，眼角餘光卻忽然瞥到窗口人影一閃。
她下意識地想要叫出聲來，一隻大手卻迅速捂上了她的嘴。“青青莫怕，是我。”似曾相識的聲音，蕭婧側首望去，看到男子濃黑的眉和幽深的眼，登時想起大婚翌日那個驚豔了自己的男子——蕭泓。
雖然和他沒說過幾次話，但從大婚翌日他的表現來看，顯然是向著自己的。於是蕭婧閉上了嘴，輕輕眨眨眼。
見她顯然已認出了自己，蕭泓放開了手，低聲道：“昨夜我在宮裏等了許久想見你一麵，可惜沒有得著機會。”
蕭婧剛想說話，手腕卻又是一痛，登時讓她皺起了眉。
蕭泓見她一臉痛苦之色，登時麵色大變，急切道：“青青，你怎麽了？可是有哪裏不舒服？”
蕭婧忍痛抬起右腕送到他麵前，低聲道：“手腕……”
蕭泓小心地檢查了一下她的手腕，登時怒道：“是誰敢這樣傷你！”見蕭婧仍是眉頭緊鎖，他又自責道：“我怎隻想著這些，青青，你且忍一下疼，我這便替你接回去。”
蕭婧咬唇點頭，蕭泓摸準了她的關節所在，狠下心用力一推，隻聽得骨節哢嚓一聲，登時回歸原位。他的動作已是很利落的了，但蕭婧哪裏吃過這種皮肉之苦，雖然未曾叫出聲來，眼淚卻已止不住地落下。
蕭泓看著她，眼底滿滿的都是心疼，當下輕攬了她入懷，撫著她頭發呢喃道：“你怎麽會弄成這個樣子，都是我的錯……”
蕭婧心念一動，難道……自己便是和他……
蕭泓放開她，心疼道：“究竟是誰傷了你，我這便找他去，哪怕是拚上金鑾殿去，我也不會放過那人！”
見她隻是呆呆地看著自己不答，蕭泓以為她是害怕，便柔聲撫慰道：“青青你不要怕，隻管告訴我就是。”
蕭婧這才愣愣地問出一句：“皇叔……為何叫我青青？”
她一語甫出，蕭泓竟是麵色大變，搭在她肩上的雙手亦微微顫抖，許久他才說出話來：“你怎麽了？”他狂亂的目光從頭到腳地打量她，似乎是以為她得了失心瘋或是被人打傷了頭部。
蕭婧頗為不好意思道：“其實……上次病過後，或許是燒得太厲害，讓我這裏有點糊塗，”她指了指額頭，“好多事情都記不起來了……”
她本以為這樣說蕭泓會理解，誰知他定定地看了她一會，眸底竟浮起深深的哀傷。他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遮去了眼底的神情，“你不必這樣說，我也明白的，從前那些事……都是我一廂情願罷了……”
蕭婧暗自叫苦不迭，看來這個蕭泓是個極為敏感的人，早知如此她便不來問他了。本是想借他多了解一下從前的蕭婧，誰知道他反倒誤會了，不過這也能說明他從前和蕭婧的關係匪淺，不然怎會隻有他叫她“青青”？
她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隻能訥訥道：“你莫要誤會，我是真的記不起來了，並非……”至於並非什麽，她也說不出來。
蕭泓見她吞吞吐吐，更是堅定了自己的猜測，當下歎息一聲道：“我……不該來的，若是被旁人知道又會帶累你的清譽……”
蕭婧自忖若是今日問不出來什麽，以後怕是沒有機會再問了，眼下見蕭泓一副要走的樣子，急忙伸臂抱住他的腰，急切道：“你先別走……”
她情急之下說話聲音大了些，蕭泓來不及掩她的嘴，房門已然被人大力推開來。
夏昱站在門口一眼便將房內情形盡收眼底，當下示意柳兒下樓去守著，似笑非笑道：“公主殿下的訪客還真是不少，要不要我將等在前廳的武安侯世子也請上來？”他唇角微撇，“不過公主傷得是手不是腳，想來還是有力氣到樓下會客的。”
蕭泓聽他提及蕭婧受傷之事，當下衝上去揪住他衣領問道：“是誰傷了她？是不是你！”
夏昱輕蔑地看了蕭婧一眼，輕描淡寫道：“郡王為何不親自去問她？”
蕭婧自來到這裏後以與夏昱相處最多，知道他的性情喜怒無常，眼下自己尚是他的妻子，若是得罪了他怕是將來有的苦頭吃，於是開口道：“皇叔……沒什麽，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
蕭泓身子一震，雙手無力垂下，回頭深深看了蕭婧一眼，一瞬間似是蒼老了好幾歲。他的嘴唇顫動了幾下，最終什麽都沒說出來，徑自下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