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②
【江淮·梁逸】梁逸是在自家別墅大廳的沙發上醒來的,他一翻身就摔在了地板上,額頭磕到了木質茶幾,頓時疼得清醒了。“……誒?”四周的景象,確確實實是他曾經的住處,但目前存在的問題:別墅當初不是已經被異星人占領了嗎?他到底是怎麽從宇宙突然穿越回來的?他福至心靈,扯著嗓子喚了一聲:“江淮!江淮你在嗎?”“在呢!”熟悉的渾厚男聲很快回應,片刻,樓梯口出現了江淮的高大身影,江淮一見梁逸,趕緊大步流星迎上來,先給了個溫暖的熊抱:“嚇死我了!我剛在樓上還想,自己這是做夢呢?梁逸哭喪著臉:“我也覺得是做夢,要不咱倆為什麽在這?”“其他人呢?”“沒看見,但我猜這別墅裏隻有咱們倆。””“也許他們都在各自的家裏?”“……那就糟糕了,我甚至不知道他們都住在哪,而他們好像也不認識咱們家。”梁逸把手揣在睡衣口袋裏,憂心忡忡,“要怎麽會合才好呢?”江淮對此毫無頭緒,他茫然環視一圈,半晌疑惑開口:“梁逸,你的畫板和畫筆呢?”梁逸經他提醒忙察看,發現畫板和畫筆果然都不翼而飛:“消失了?那是不是證明我的超能力不在了?你的超能力呢?你試試。”然後江淮就隨便唱了兩句,依舊五音不全,隻是這一次,麵前梁逸並沒有被他的高音量所操縱飛離地麵。是真的,他們的超能力都被收回了,仿佛從未存在過。一陣寒意湧向梁逸四肢百骸,他腳一軟重新跌坐回沙發,聲音發顫:“我說江淮啊,有沒有一種可能,是之前的所有事都在做夢,隻有這一刻,咱倆才真正醒過來了?”“不會的!”江淮斬釘截鐵回答,“就算是做夢,難道咱倆還能做出一模一樣的夢嗎?”“哦,也有道理。”可梁逸顯然還有點不放心,他示意江淮坐過來,死死攥著江淮的手低聲問,“你告訴我,月神這個人,是在咱們生活中存在過的對吧?”“……那你也認識喬喬對吧?”“嗯,認識,昨天你還給她敲核桃仁吃呢。”江淮用力點頭:“秦時月也一直跟咱們並肩作戰呢,哪能有錯!”大約是逆境中彰顯智慧吧,兩人對視一眼,竟同時冒出了非常聰明的想法,梁逸隨手抄起桌上遙控器,把電視打開了。正如他所料,電視屏幕上並無任何畫麵,隻有模模糊糊亮起的雪花,按哪個按鍵都毫無反應。江淮將目光移向餐桌上的筆記本電腦,他走過去按下開機鍵,發現也同樣是漆黑一片。除此之外,別墅中的所有家用電器,都是停止工作的,仿佛隻是擺設。梁逸愣怔了很久,他認為在這種情況下,唯一的解釋就是,自己所處的環境,並不真實。“江淮,會不會是幻術的啊?”“……那不是隻有在動漫小說裏才會出現的麽?”“咱們都有過超能力了,這不難理解。”“啊……也對。”江淮嚴肅地撫著下巴,“你有類似的經驗嗎,譬如怎麽逃離幻境之類的?”梁逸想了想,神色很猶豫:“摧毀幻境,我們就能出去了。”“你的意思該不會是燒了這棟房子吧?”“你真是我兄弟,了解我。”江淮幹咳一聲:“聽起來的確是值得嚐試的辦法,雖說有些玩命,但……”但他們都堅信,自己在宇宙的經曆才是現實,而此刻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覺。基於這一基礎,打破幻境勢在必行,沒得選擇。“都是假的,放心。”梁逸安慰江淮,其實自己心裏也在嘀咕,他打開抽屜找到打火機握在掌心,良久,忽然又似想起了什麽,“對了,等一等。”“嗯?”他起身上二樓,徑直前往自己曾經的臥室,然後在床頭櫃前,找到了自己和父親的合照。那是一張三年前的合照,照片上的父子倆都笑得很開心,相框背後還留著梁父的親筆題字,一筆一劃都遒勁有力。願小逸,能夠永遠隨心所欲地做自己。父親為了生意,常年在海外奔走,母親去世得早,這偌大的家業,都是父親獨自支撐起來的。他能理解,因為父親也同樣理解他,記得那時父親最喜歡說的一句話就是“小逸,想做什麽就大膽去做,梁氏集團永遠都是你最堅實的後盾”。所以縱使團聚的時日很少,他卻從來都不曾與父親產生過隔閡,隻是沒想到後來異星人入侵,災難驟襲,他在某天傍晚撥打父親的號碼,再也沒有打通過。還活著嗎?我的親人。沒有誰能給他答案,但他寧願懷著微弱的期望,盼著有朝一日還能重逢,到時候他可以驕傲地告訴父親,自己在離家遠行的無數個艱難日夜中,學會了堅強勇敢,愛與被愛,那些最重要的事情。“可惜,這是在幻境裏,照片是帶不走的。”他時常後悔,自己從家中匆忙出逃的時候,沒有把照片一起帶走,以致於現在連個念想也沒有。江淮注視著照片上的梁父許久,最終將手緩慢搭在梁逸肩頭,一字一句溫柔道:“別怕,我會陪著你的,永遠都不離開你。”“嗯,好。”兩人對著照片深深鞠了一躬,而後用打火機,點燃了別墅內所有的窗簾和床單。火焰蓬發的一瞬間豔麗壯觀,灼熱的溫度迅速蔓延,梁逸握緊江淮的手,一路退到客廳的盡頭,直到看見了窗外霧氣朦朧的光線。專屬星河的斑斕色彩,已隱約浮現。【盛之卿】盛之卿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穿著高中時代的校服,手臂上戴著黑紗,就坐在家門口冰冷的地麵上。不遠處停著一輛殯葬用車,正有人抬著擔架往上搬運一具屍體。那蒙著白布的、骨瘦如柴的屍體,是他剛死不久的父親。吸毒多年,一朝致死,沒有像樣的葬禮,沒有親友來吊唁,什麽都沒有。盛母仍舊穿著一身的名牌衣裙,妝容精致,美麗的臉上不見絲毫悲傷之色,反而有種釋然的情緒在裏麵。她目送殯葬用車載著丈夫的屍體遠去,沉默許久,這才轉過頭來,眼底似還含著微微的笑意。“之卿,他死了,以後不會有誰打擾你學習了。”這情景有些熟悉,記憶回溯多年,盛之卿從恍惚處回神,下意識給出了與那時一模一樣的回答:“的確,不僅是我,你也算解脫了。”“……你在說什麽?”“你昨晚和邵文傑的談話,我都聽見了。”邵文傑是盛母情人的名字,以前都是以“熱情善良邵叔叔”的名義存在的,兩人的地下戀情大約持續了三年,直至今日,終於可以名正言順了。昨天晚上,盛母悄悄在門外給邵文傑打電話,商量把盛父火化後,遠走高飛去加拿大定居的事。邵文傑一直軟言細語安慰她,他承諾下半生會好好待她,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能帶盛之卿一起離開,他不想要孩子做累贅。這也很正常,他愛的隻是她這個人,沒有義務連著沒有血緣關係的孩子一起撫養,人都是自私的,合情合理。盛之卿那時尚且能夠理解,如今自然更加理解,他看著盛母一瞬愧疚的神情,隻是笑了笑,語氣還帶著些安撫的意味:“你走吧,邵文傑會照顧你,這我相信——若是沒我拖累,或許你早就應該出國了,何必受這些委屈。”“可是你……”“我自己也能好好活著,男子漢頂天立地,沒什麽顧忌,事關你下半輩子的幸福,別優柔寡斷。”他背過身去,感覺她略顯顫抖地撫摸了一下自己的頭發,她仿佛也沒料到,他竟如此輕易接受了現實,連句怨恨的話語也沒說。她的滿腔歉意無處安放,一時甚至連嗓音帶了些許哭腔。“之卿,你邵叔叔留了一筆錢,足夠你讀完大學。”“好,謝謝。”“還有……媽媽愛你。”“我也愛你。”不過,就不講再見了。腳步聲逐漸遠去,十年前的情景再度重演,隻是留在原地的,不再是16歲的少年。盛之卿無數次想過,自己可能注定就是個冷血薄情的人,不曾趨光而行,也不曾向暖而生,他永遠也學不會挽留。殊不知,他也渴望有所依靠,不必在這肮髒世間踽踽獨行,淚與笑都無人在乎。誰會在乎。他一步一步走向昏黑而不見光亮的屋內,不曉得此刻是真是幻,隻覺疲憊感如潮水般襲來,連理智都吞噬。背影消失的地方,有一點白光轉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