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三 一所學院
小巷。
秋風一陣陣掃過,卷起落葉與塵沙,再把它們甩到地上。
周而複始。
像是在玩一個玩不厭的遊戲。
白色的牆麵有多處被無情的歲月扯開一道道口子,露出了後方醜陋的、凹凸不平的黃灰色裏牆。裂紋遍布,張狂地束縛著牆麵,讓它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身體被摧殘,卻無法有什麽動作。
蛛網隨處可見,肮髒的牆壁上還殘留著難以辨認的塗鴉。一扇還算厚實的木門不安地擠在牆中,靠著幾顆鐵鏽遍布的釘子支撐著在風中搖曳。
這是一個被遺忘的角落,會眷顧它的,隻有那些不用在意世俗眼光的風霜雨雪。
但它們帶來的傷痛往往多於歡喜。
沒有人會光顧這裏。
也不盡然。
風停,風歇,風止,小巷裏不再塵灰飛揚。
一道身著校服的幹淨身影在這時候出現在了這裏,冷冷的麵龐上又增了幾分寒意。
顯然,他不喜歡這裏。
所以幾乎是沒有停留地飄進了那扇半掩的木門中。
又一陣風,這回卷起比剛剛更多的灰塵,盤旋向上,朦朧了整片區域。
圍牆裏的景況和外麵差不多的慘淡。但至少能看出有人打掃過。
所以少年恢複了慣常的神色,抬頭,目光落在眼前兩根被大片鏽跡塗繪的鐵柱上。
鐵柱之間撐著一片薄薄的木板,像兩個瘦骨嶙峋的人抬著一個重傷的患者,那場麵是那麽的弱不禁風。
那是一個公告欄,上麵貼著幾張看起來頗新的白紙。
紙張完整得令人驚訝。
少年淡淡的目光淡淡地掃過紙麵。上麵是毛筆寫的字,有點不符合現代的風格,字跡端正,一筆一劃四平八穩,字體顯示得非常清晰。
秋風刮得紙張“颯颯”作響,紙邊翻起來遮住了大部分字跡,似在掩護著自己脆弱的身軀。
少年目光淡漠。
風漸弱,紙張捱過了風的摧殘,虛弱地展開身軀供別人的目光肆意侵略。
少年的視線駐在紙張中最後一個詞上,目光清冷得仿佛渲染地那墨色的字跡也淡了些。
那是一個名字——
安崢。
之後他輕微扭頭看向另一張紙,比其他的字跡略粗的幾個字映入眼簾:請新生穿過操場,找到寫著校名的教學樓,進入後直走到盡頭,進入禮堂。老生直接回教室。
少年踏著恒定的腳步,繞過公告欄,那頭是一個極大的操場:標準型號,400米一圈的跑道,中間夾著不剩幾根草的足球場。幾片籃球場在操場邊緣位置,往後是一個小小的木屋,上麵斜斜地掛著一塊牌子——器材室。
蒼涼的操場上人不多,零零散散地分布著,很孤單的樣子。他們中有和少年一樣的藍白校服,也有異於少年的紅白、綠白、黃白、黑白、紫白。他們都在默默地往前走,默默地。
很正常的樣子,卻莫名透出一種蕭索的感覺。
淩厲的西風撕扯著操場四周的樹木,從它們身上剝下一片片黃葉,再用力絞碎。老樹佝僂著它枯瘦的腰,發出一聲聲痛哭而嘶啞的呻吟,無力地伸出顫抖的樹枝,想挽回些什麽,卻什麽都沒有撈到。
沒有人聲。
有人,無聲。
莫名讓人心底生出一種莫大的恐懼。
少年隻是靜靜地往前走,走到操場後麵那唯一的一棟異常破敗的教學樓前。抬頭,一雙古井死水般的眼睛淡漠地望向大門上方,黑色的牌匾上若隱若現地有著幾個看不清顏色,卻還算清晰的字:一所學院。
少年的步伐停頓了一下,沒有理會這怪異的校名,舉步走進了教學樓。
樓道的味道還算清新,與樓外蒼涼的景象截然不同。牆壁被粉刷得很是雪白,黃木的教室門也不算舊,寫著班級名的牌子掛得也蠻端正。灰色的水泥地板上雖然也落了點灰,但看來還在少年的忍受範圍內,他任由自己白色的鞋與地麵一下下接觸著。
然後,就到了盡頭。
一扇和教室門沒什麽不同的小門上規規矩矩地懸著一塊和教室門前的班名沒什麽不同的牌子,“禮堂”兩字歪歪斜斜地被塗畫在上麵,字跡拙劣,比起應該在此展示的字體更像是頑童的塗鴉。
少年走進了禮堂。
裏麵不大,和一般較大的教室差不多,整齊的青石磚在腳下給人一種蠻踏實感覺。天花板上嵌著幾盞有些泛黃的燈,把禮堂打得亮了點。裏麵的人不多,隻占據了一小塊地方,姿態都比較懶散,沒什麽學生的樣子。沒有舞台之類的東西,最裏麵是幾個大箱子圍著一個嬌小的身體——一位漂亮的女老師。
老師一頭淡金色長發,後端微微打著卷,見到他進來,伸手從箱子裏拿出一個袋子,招呼他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