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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二章:冤骨新墳

  都是她的錯……如今釀成慘劇至此,縱然她再不願意放手,卻也不得不放了……可是,就這樣走了,可對得起知秋麽?知秋的死沒個說法,她卻當了縮頭烏龜,隻樂的自己清閑,逃之夭夭。若人真泉下有知,知秋怎會原諒她呢?


  她可以放手,但卻不能就這樣走。今日的一切,必將有個說法。那些害死知秋的人,必將付出代價!或早、或晚,都不要緊,她隻要,她們的結局是淒慘的、是比知秋還淒慘的。百年之後,到得九泉之下,她至少不至於太沒臉見知秋。


  她說過,會保護好兩個妹妹,可是她沒有做到。初夏白白在靖王那兒討了個傷心,她除了給靖王些臉色看之外,無能為力。這是兩人感情之間的事,她不能過多的攙和,至此了了,倒也說得過去。可知秋呢?知秋死了,因她而死,因為她對皇上的盲目依賴而死……她真的恨不得殺了自己!

  “知秋……姐姐定當為你報仇……”看著知秋慘白的麵容,容菀汐在心裏暗中呢喃了一聲兒,眼中,有發狠的神色。


  小祿子提著燈籠站在容菀汐身邊兒不遠處,在燈籠的光芒裏,皇上將容菀汐眼中的狠色看得真切……一時心內混亂不已。


  小福子辦事利落,不多時,便已經找了兩輛寬敞的馬車過來,向皇上回話兒道:“畢竟是已故之人,與陛下和娘娘同乘一車,多有不便。不若讓知秋姑娘在後頭的馬車裏跟著吧?”


  皇上點點頭,道:“如此也好……你和小祿子去漪瀾宮門口兒收拾爛攤子,倒了一地的侍衛,不好看。”


  言罷招呼了在場的禦前侍衛:“你們同朕一塊兒去。”


  見馬車來了,容菀汐並未和皇上說什麽,隻是和初夏一人抬著知秋的頭、一人抬著腳地,往馬車旁而去。


  皇上追了上來,吩咐幾個跟上來的禦前侍衛,道:“還愣著幹什麽?還不幫娘娘把人送到車上去?”


  “去北郊,找個風水好的地方。”容菀汐淡淡道。


  如此深夜,她帶著知秋的屍體回家,不是要嚇著了父親?


  自從皇上登基之後,為了避嫌,父親便一直稱病在家,樂得清閑。父親好不容易過了一陣安生日子,她又豈能在深夜給父親這樣的驚嚇?讓父親徒增煩憂?

  而且動靜鬧大了,世人便皆要猜測,知秋是畏罪而死,隻以她們的言語,是辯駁不得的。相比於淒慘簡單的真相,世人更願意相信的,往往是爾虞我詐的陰謀說。逝者已矣,唯有安然擇一方淨土酣眠,才是最要緊的事。


  “先去潛邸,隨後去北郊。”皇上吩咐道。


  容菀汐知道,皇上說去潛邸,應當是找安葬之物去了。在潛邸之時,彼時的宸王,可是出了名兒的待下寬和。宸王府裏單獨有一個小庫房,放著些普通棺材、未刻字的石碑,以給有功於府、卻不幸忽然去了的奴婢們使用。免得奴才們死後要立即下葬,卻找不到可用之物。


  平日裏那屋子用咒符壓著,以免晦氣外散,府中連年倒也安寧,並未受到這小小一處的影響。反而因著有這一處準備,奴才們做事都更盡心、更心安了些。


  原本,他也是個仁善寬和之人,不是嗎?可到底是何原因,這人還是舊日麵容,怎的性情,卻是變得愈發陌生了呢?

  難道當真是這皇位害人麽?


  容菀汐知道,皇上是打算把前潛邸裏備著未用的東西給知秋用上,免得京東宮裏。宸王府裏給奴婢們準備的棺材雖不是豪奢之物,但卻也過得去,比尋常百姓家的棺材好了太多。


  於知秋而言,現在最要緊的,不是多光彩的入葬之物,而是有一處能入土為安,免得繼續於這世上孤零零地飄蕩。


  “小姐,奴婢想回宮裏,給知秋拿一身兒幹淨衣裳。”初夏道。


  容菀汐道:“潛邸裏的屋子還未空,若本宮未記錯,咱們初入府之時她穿的衣裳,還壓在昭德院的櫃子裏呢,不如就換上那件吧。那是從將軍府裏帶來的衣裳,她必定喜歡。”


  “是。”初夏含淚道。


  說話間,兩位侍衛已經小心翼翼地將知秋的屍體抬上了後一輛馬車,容菀汐和初夏隨後跟了上去。卓酒自然也是要和知秋在一處的,便也跳上了這後一輛馬車。皇上並未叫容菀汐,而是自己到前頭的馬車上去了。


  到了潛邸,容菀汐留在馬車內看著知秋,初夏去昭德院裏取衣裳,卓酒去庫房裏挑選了入殮之物。皇上仍舊隻是坐在前頭的馬車裏,並未攙和他們的事兒,自然也並無什麽多餘的阻攔,隻是由著他們折騰。


  卓酒叫了潛邸的一輛板車出來,拉著棺材、墓碑等物,初夏拿了衣裳和胭脂水粉出來,給知秋換上了幹淨的衣裳,重新梳了頭,畫了個幹淨的妝……她的頭頂和後腦凹下去很大一塊兒,容菀汐和初夏都不敢用力,生怕弄疼了她似的,卻也還是用發髻將這一處凹陷遮擋了。


  借著馬車中燭火的光芒看去,知秋的儀容,又如她活著之時那般清秀靈動。


  容菀汐輕輕握著知秋的手,含淚不語。馬車顛簸,但是知秋躺在窗邊的長榻上,卻是這般安詳。車窗外的冷風暗夜,並未能入到她的美夢裏……


  馬車一路顛簸著往城門處而去,一聲聲一下下,恍似人低低的、不疲累、不止息的啜泣。


  一路無話,到了北郊鬆山下。皇上先下了前頭的馬車,叫上卓酒,道:“你隨朕上山去尋個好地方……菀汐,你和初夏在車裏等著,我們找好了,再來叫你們上去。”


  容菀汐點點頭,沒說什麽感謝之言,卻也沒有抗拒之意。如今他已是九五之尊,卻還肯為一個奴婢這樣盡心盡力,著實不易。他的恩,她領情;他的錯,她也記得。


  說放,她便時刻提醒著自己,莫要再沉迷。但越是如此,卻越反而無法將他的一切從自己的心底裏抹去。似乎說放棄,隻是一個自欺欺人的笑話罷了。


  往昔濃情已付,如東水、入海不回。如今她能做的,隻是讓自己莫要繼續付出罷了。至此刻而止,不能再深了。再深,她與他,都承受不起。


  皇上和卓酒帶著兩個侍衛,解了馬騎著,上了山。足足找了有一個時辰,這才下山來,可見尋得極其仔細。


  卓酒上了車,對皇上的怨氣明顯消減不少,低聲道:“原本奴才相中了幾處,但陛下看了,都覺得不好。奴才知道皇陵的風水是最講究的,陛下對風水一事多少有些了解,便跟著陛下又找了許久,這才在山頂朝南處找到了一塊空地。”


  容菀汐歎道:“難得他肯盡心。以此身份,能做到這個份兒上,的確已足夠了。”


  卓酒也跟著歎了一聲兒,沒再說什麽。


  古往今來,主子冤死奴才的,不計其數,即便是尋常百姓家,也沒什麽可稀奇的,更何況是在皇宮裏呢?從來隻見主子冤死奴才便罷,從未見過哪個主子肯為此事贖罪的!更何況陛下以此聖體龍軀,卻肯為一個小奴婢盡心找墓穴,怕是古往今來也未有之,他還能抱怨什麽呢?


  想來事情發生得突然、且又是悄悄兒的,陛下未來得及阻止,不是情理之中的事兒麽?陛下隻以為薄妃娘娘說了那結果,事情便了結了,知秋連個板子都沒挨,又豈有性命之憂呢?難道陛下還能成日裏派人跟著薄妃不成?

  這件事兒,說到底,當真怪不得陛下。


  “大總管,可能進去抬知秋姑娘了?”馬車下,兩個侍衛問道。


  卓酒先跳下車,向兩個侍衛施了一禮,道了聲:“有勞二位大人。”


  “應該的應該的,大總管切莫客氣。”小季道。


  小季和老林一人抬頭、一人抬腳,將知秋抬下了馬車,又到後頭跟著的潛邸出來的板車旁去,跳上去開了棺,將知秋的屍體放了進去。


  卓酒道:“娘娘,上山的路不好走,陛下的意思是,咱們擠一擠,到一個馬車裏去,隻一輛馬車、並著拉棺材的馬車上山去,留一輛馬車在山下。”


  容菀汐點點頭,叫上知秋,一起往皇上坐的馬車上去。


  容菀汐一腳踩在車上,正要上來,皇上伸出一隻手,要拉她。容菀汐略一猶豫,還是把手遞給了皇上。在馬車上坐定,卻是無言。


  山路不好走,馬車上山格外吃力,但邊尋路邊走,最終也還是到了山頂。隻是慢了些,卻並未出什麽大亂子。


  幾個禦前侍衛拿了棺材旁的幾把鐵鍬,開始在皇上選好的地方挖坑以下棺。初春山頂,土地冰寒未全然緩解,鐵鍬下得吃力。但好在侍衛們都是有些真本事的,勁力自然不小,且有皇上站在一旁看著,自然也幹得賣力。一個足以放下一口棺材的大深坑,不過一個時辰左右,便挖好了。


  此時已近天明,東方一顆啟明星亮得很。


  皇上看了一眼,道:“時辰正好,下葬吧。”


  “是。”侍衛們應了一聲兒,便去抬棺材。


  眼見著裝有知秋的棺材正在緩緩落入深坑中,容菀汐和初夏的眼中,都隱著滿滿的淚。卓酒站在皇上身後,已是哭得泣不成聲。


  “嘭”地一聲悶響,棺材落入了深坑之中。聲音不大,卻似恍若一記驚雷一般,驚了在場之人的心。


  “知秋……”忽的一聲哭喊,初夏撲了出去,撲到了深坑邊兒上。


  與初夏一齊衝出去的,還有卓酒。卓酒跪在深坑邊兒上,大哭道:“知秋……我說過要娶你的,定不失言……等我攢夠了銀子,得以建個祖墳,必要將你接回去的……你且在這裏暫住一陣子,我定要將你接回家去的……”


  看著如此情真意切的卓酒,容菀汐流著淚歎了一聲兒……好在知秋的情並未錯付,九泉之下,也能舒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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