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四章:扶搖風起
“也好,有勞陸大人。”秦穎月含笑將水盆兒遞給了陸太醫,並未有推辭之語。
陸元修端著水盆兒,心裏自然有些不舒坦。在宮裏過了大半輩子,服侍了三朝娘娘,卻也從未給人端過水盆兒,今兒可是頭一遭,這位秦小主,果然很有些本事哪。
沒辦法,誰讓他晚年時運不濟,不幸趕在了這個節骨眼兒上,遇上了這事兒呢。
陸太醫親自幫秦穎月把水盆兒裏的水倒了,剛進屋,秦穎月便緊忙接了過去,歉然道:“我這宮裏如今也沒個使喚的人,勞煩了陸大人。”
陸太醫笑道:“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
言罷,將那一直拎在手中的藥包遞給了秦穎月,笑道:“這是微臣給小主配的藥,最是溫和潤喉。”
秦穎月接了,笑道:“有勞大人……今日我宮裏的事兒,給大人添了不少麻煩,大人非但沒有埋怨我,反而這般盡心盡責,讓我心內甚是愧疚,且也感激不已。心裏想著要好好報答大人今日為我治病的恩情,但苦於這一陣子身子注定不方便,隻怕不但不能立刻報答大人,還要有些繼續麻煩大人之處呢……”
“隻是大人的恩情,我一直記在心裏,日後局麵好起來,定然不會忘了大人今日幫扶之恩。不知大人可願以醫者仁心,繼續幫扶我這多病多災之人?”
秦穎月說得相當了然直接,這倒是在陸太醫的預料之外,原本還以為,秦穎月怎樣也要和他客套一番呢,卻不想,她沒套近乎也沒聊家常,直接便說明了自己的意圖。
忽然想到門口兒那些侍衛,便明白了一二。秦穎月是擔心萬一那些侍衛裏有什麽聽力極好的人,能夠聽到他們的話,回頭兒再到皇上麵前去嚼舌根,後果可是不堪設想。但如今隻是說了這番在別人聽來很隱晦、在他們聽來卻心知肚明的話,即便那些侍衛們之中有有心之人,卻也弄不出什麽大風浪來。
這女人的謹慎心思,當真讓人歎服啊!鴻鵠豈是巢中物?終有一日到九霄。這位秦小主未來的路,注定長得很。
“小主客氣了,這都是微臣分內之事。日後娘娘的身子,隻管放心交給微臣調理便是。”陸太醫施禮道。
“我對陸太醫的醫術很是放心,有陸太醫幫忙,實乃我之幸事。”秦穎月笑道。
“微臣惶恐。”陸太醫做足了客氣。不管秦穎月的根底到底如何,遇人三分敬,總是沒錯的。
“想來太醫署裏還有諸多事情等著大人去處理,我這裏病氣之屋,就不留大人了。”秦穎月笑道。
陸太醫忙道了告退之語,恭敬著退下了。秦穎月這般利落的性子,他確是很有幾分欣賞。但這位主子可不好侍奉,日後相處,必定要極其小心才行。
……
秦穎月的霜露閣裏,因著她的妙計,皇上封宮之令,幾乎沒有對她造成什麽影響。但容菀汐這邊的境況,卻是大不相同。
漪瀾宮外重兵防守,漪瀾宮內死寂一般。就連平日裏在院子裏撒歡兒的雪絨,今日卻都是消消停停地待在它自己的小房子裏。那些高空中的飛鳥們,好像都聽到了皇上的話似的,此時的漪瀾宮上空,是連一個飛鳥也無。
容菀汐靜靜坐在小書房裏,細想著從昨兒遇見鍾粹宮主仆之後的所有事。然而細細捋了一遍,卻還是沒什麽頭緒。再往後頭想,便是她此時如同籠中之鳥一般的處境了,自然更不可能想出什麽端倪。便隻能往前想……再前頭,便是她和皇上在漪瀾宮裏,不過如往日一樣,哪裏有什麽值得推敲之處?靖王來的時候,也不過是一番例行稟報罷了……到底問題出現在哪裏……
容菀汐幾乎是在回想著昨兒皇上說的每一句話,忽的,腦海中一個念頭兒閃過!昨兒皇上問她,如果在蓬萊殿夜宴上和慕容焰說君紫夜的不是,慕容焰會不會和他翻臉。這話當時聽起來是沒什麽,可過後細想來,和著皇上當時那有些蹊蹺的眼神,就頗為耐人尋味了。
現在回想起來,昨日皇上的樣子,好像是在試探什麽似的。可他要試探的,到底是什麽呢?
容菀汐隻覺得自己已經到了真相的門口兒,可卻怎樣也邁不進門檻兒裏。
今日再細想昨晚之事,容菀汐便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不能一概而論。皇上將她禁足,明擺著是因為那張突然而來的字條,但皇上不救知秋,隻有一個解釋,便是,皇上懷疑是她所為。她一直都不認為皇上是一個腦子混亂的人,皇上不可能把兩件事情混到一起去。翎王的字條,隻能說明她和翎王有聯係而已,卻不能說明蓬萊殿的事情就是她做的吧?
即便沒有看到字條上的所寫,容菀汐也能猜到,那字條上所寫的,不過是一些兒女情長的話罷了。秦穎月又不糊塗,倘若她真的寫一些翎王讓她害興兒、害皇上的話,皇上反而不會相信。畢竟自己的兄弟是什麽品性,皇上心裏還是能吃準的。
所以說,皇上相信她害興兒,與那張假冒翎王的字條無關……那麽到底是什麽原因,才使得皇上信了?
容菀汐實在找不出來,但卻有種很強烈的直覺,覺得皇上的相信,和昨日她察覺到的皇上的異常,脫不了幹係。
“這都快晌午了,太後那邊還沒什麽消息。也不知道知秋被他們折磨得怎樣了,能不能扛得住。”初夏擔憂道。
她知道這麽說隻會讓小姐更著急,可是凡事兩個人商量一下,總比自己憋在心裏要好一些吧?小姐一個人兒這麽憋著,可別憋出個好歹來。
容菀汐歎了一聲兒,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慎刑司裏花樣很多,如果慎刑司那邊真的對誰動刑,且又不想讓這人死,他們有幾百種法子,準保能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知秋小時候雖然受過一些苦,但因著當時年紀太小,長大後便記得模糊了。自打進了將軍府,知秋的日子可謂過得順遂,不曾受過什麽委屈、更不必說皮肉之苦。她自己也知道,知秋的性子太嬌慣了些。但想著若能有幸找到個知道疼人兒的夫君,這有些嬌氣的性子,反而是福非禍。
可沒想到,等不到知秋有歸宿之時,便先遭了禍。
以知秋的性子,若是慎刑司真的動了刑,她多半是扛不住的,隻怕人家讓她說什麽,她便說什麽了。其實這樣也好,知秋能少受一些皮肉之苦,她也能早一日看到皇上的處置、早一日解脫。
如今卻是風平浪靜,除了封宮之外,別無其他懲治下來,容菀汐反而覺得難熬。
“小姐……咱們要不要想個法子,再去求求皇上?”初夏試探著問道。
容菀汐搖搖頭,道:“我昨兒已經求過了,可是他並不打算幫忙。既如此,求人不如求己吧。”
可是求己,她們被困在這漪瀾宮裏,寸步難行,哪裏能想出什麽救人的法子來。
其實現在最好的法子,隻有一個字——等。隻要狠下心來,讓知秋受一些皮肉之苦,待到知秋招了,一切自然能了結。
“小姐……”初夏忽然將聲音壓得極低,道,“早年咱們出去的時候,不是常帶著醉夢長嗎?奴婢這裏還剩一些呢。或許,關鍵時刻能派上用場。”
容菀汐心內一亮,醉夢長!若是到了迫不得已的時候,或許她還能用醉夢長救知秋一命。至少,在實在無法之時,她還可以用此東西出宮去……再去求求他。
她不願意向他開口,但人命關天,若不嚐試到無能為力的程度,豈能對得起知秋呢?
“再等等……”容菀汐道,“太後極注重惜福養身,昨兒晚上鬧到那麽晚,太後定然不會連夜審問,今兒怕也不會太早起了。或許太後故意抻著她們仨,在磨她們的耐性,午後才開始審問,也是極有可能。”
“哎……”初夏歎道,“倘若是陛下審問,知秋受的苦還能少一些,且陛下至少會秉公處理。可太後那邊……奴婢總覺著,這一陣子太後對小姐頗為不滿呢。”
“陛下……”容菀汐苦笑著搖搖頭,道,“他若是在心底裏認準了什麽事兒,做起來可是絕對不會手軟的。怕是一心想要讓知秋招供,招數更花花呢。”
初夏一瞬不解,但隨即,很快便想明白了容菀汐的意思。小姐的意思是說,皇上已經在心底裏認定了是知秋做的。是啊,不然以皇上一貫對小姐的愛護體貼,怎麽可能由著太後封了宮?
“這可如何是好呢……咱們打聽不到消息,就隻是這麽幹等著,是不是有些太被動了?”初夏道。
容菀汐點點頭,道:“的確如此……不知道知秋的處境,咱們總是無法放心。可……”
容菀汐歎了一聲兒,但覺自己已經被對皇上的情意給桎梏住了,如此緊要關頭,卻是一點兒主意也沒有,一顆心卻仍舊圍著他轉。難道她該想的,不是怎樣才能從這封宮的處境中覓得一線生機嗎?卻反而隻是糾結於他到底是因何願意奴才至於此。
想通了,又有什麽用呢?情況不已經如此了麽?她們逃不出封宮的困境,便是想通了、找到了破解之法,又能如何?還不是隻能繼續做被困的籠中之鳥?
所以對她們而言,當務之急,就隻是解決封宮的困境,而不是那些無用的揣摩君心。
“我現在頭腦亂的很,你說說,咱們可有出去的法子?”容菀汐問初夏。
顯然現在初夏的腦子要比她清楚得多。
初夏細想了一會兒,卻是搖了搖頭,道:“若是逃出去,便隻能用醉夢長了。可這光天化日裏不比晚上,門口兒的侍衛們若是睡著了,自然會被往來的宮女兒太監們給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