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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二章:鳩占鵲巢

  意闌居裏,庸王手撐著凳子緩緩起身。此時,他那驚恐的、慌亂的眼神兒,已經全然不見了。此時他的樣子,反而清醒精明得很。呼吸也早已經恢複如常,頗有些臨危不亂、運籌帷幄的模樣。


  庸王站直了身子,回身看了躺在地上的、仍舊睜大雙目的周炎一眼。很從容地將摔倒的凳子扶了起來,將桌子上被撞到的茶杯茶盞正了正。然後到周炎身邊兒去,拖著周炎,將他拖到了內室寢房裏、抬到了床上,將床幔拉上了。除非是神仙,不然誰也無法看出裏頭躺著一個死人。


  庸王確定了這番布置無差,便又到床幔裏去,將周炎腰間的令牌拿了下來。周炎的令牌很是獨特,是罕見的紫玉製成,嬰孩巴掌大的一小塊兒,上麵雕刻著一個鷹頭,鷹的眼睛裏,雕刻著一個“周”字。做工之精妙,便是放在未央宮的珍寶閣裏也不為過。


  周炎的令牌,可謂世上獨一無二,想要仿造幾乎無可能。所以周家人和周家的勢力認的,就隻是這令牌。若是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周炎站在一起,甚至於那沒拿令牌的人看起來更像真的,但所有人聽的,一定是那個拿著令牌之人的命令。


  平日裏周炎對他的令牌寶貝得什麽似的,天天放在腰間帶著,即便是睡覺的時候,都會壓在床底下,不給任何人觸碰這令牌的機會。


  有了這令牌,他想要調令周炎的勢力,可是再輕鬆不過。


  庸王拿了令牌,開門兒叫一旁小屋裏的張福海進來。周炎是個行事相當謹慎的人,和他說什麽事情的時候,哪怕是他身邊兒最為得力的奴才,他都信不過,必要打發了才行。


  張福海聽了庸王的傳喚,忙三步並作兩步走地跑了過來,問道:“殿下有何吩咐?”


  庸王招招手,示意他進屋來說。張福海隨著庸王進了屋,見庸王拿出了一小塊兒罕見的紫色玉佩,遞給他道:“你拿著這令牌,去找我說的這幾個人來……步軍營副都尉黃敬德、殿前副都尉屬官季鴻生、長升門總都尉於海成、巡防營管帶張啟林。讓他們到意闌居來,記著,務必要悄悄兒的給他們看,悄悄兒的和他們說。”


  張福海接了庸王遞來的玉佩,看了一眼,這才發現這玉佩原來是一塊令牌,而且還是周家的令牌。低頭之時,見地上有血跡,忙問道:“殿下,沒什麽事吧?”


  “能有什麽事兒”,庸王冷笑道,“外公老了,很多事情都辦不利索,還是要本王出手才妥當些。你快去辦,記著,可千萬不要被人給發現了。”


  “是。”張福海應了一聲兒,忙退下辦差去了。


  其實已經到了這個節骨眼兒上,即便讓人發現是他在找這些人,也無妨。有心之人也不過是把他叫了這些人的事情,去告訴給父皇或是老三。


  父皇那邊,是再不可能聽到、再不可能有任何應對。而老三那邊呢,即便不知道他要動手,也一定已經在做對付他的準備了。估摸著此時,老三和皇貴妃那老賤人,正在承天閣裏商量對策呢。現在比的,就是誰的動作更快些。或者更直接的,就是直接兩軍對峙,強者勝。


  張福海走後,庸王收拾了地上的血跡,又將自己身上那沾染著血跡的衣裳換掉了。又等了片刻,便聽到有人停在了門口兒。隨即,便是一陣低低的敲門:“大人。”


  一聽,來的就是周家的人。如若不然,先有的稱呼就是“殿下”。


  這四個能借派上大用場的統領裏,有兩人是周家的心腹,要麽受過外公大恩,要麽就是祖上世代追隨周家。總之,他們有今日的地位全靠著周家,因而對周家相當忠心。另外有兩個則是他們抓著了把柄控製著,使其不得不效力。


  周家那兩人是黃敬德和張啟林,那兩個後控製住的,是原本就和他關係不錯的季鴻生和於海成。


  聽得來人的聲音穩重老成,應該是步軍營副都尉黃敬德。這老頭兒可是個精明角色,是這四個人裏最不好糊弄的。


  “進來。”庸王坐在桌邊喝茶,做出相當悠然的樣子來。


  黃敬德推門進了屋,見隻有庸王在,並未先給庸王請安,而是四下看了看,明顯是在尋找周炎。看了一圈兒沒看見周炎,這才施禮道:“下官給殿下請安。”


  庸王笑道:“黃伯伯快快請起,與本王無需多禮。”


  黃敬德起身,見庸王神色如常,不免有些詫異道:“是……殿下叫下官過來的?”


  庸王模糊道:“是,也不是。是外公的意思,不然本王豈敢勞煩黃伯伯呀?”


  “殿下言重了。”黃敬德忙施禮道。


  庸王笑道:“等下還有幾個人要來,外公的吩咐,等人來了,本王一並說給你們聽。接下來的事情,少不了要黃伯伯幫忙啊。”


  “國公交代的事,便是下官該盡的本分。隻是……”黃敬德又四下看了看,問道,“國公呢?”


  “外公還有其他事情要做……”庸王很謹慎地起身,開門向門外看了看,又看了看房內的幾個窗戶,確定了門窗緊閉,這才走到黃敬德麵前去,低聲道,“父皇……已經駕崩了。”


  “啊?”黃敬德一聲低呼,顯然很是驚訝。


  庸王見這一法子奏效,便繼續道:“是剛剛的事兒。父皇駕崩的時候,皇貴妃就在父皇身側……至於父皇到底是怎麽沒的,這個咱們就不得而知了。隻是這會兒,老三那邊一定已經知道了消息,一定已經準備要對付咱們了。一旦讓老三得手,本王和外公,都回不去京都城……”


  庸王的語氣相當鄭重,頗有些蠱惑人心的本事:“所以現在要比的,就是誰的準備更充分、就是誰行事更快。本王和外公,已經兩個人拆成了四個人來用,可卻也未必能籌謀過老三那邊。所以黃伯伯,你們幾個,對本王和外公的生死存亡,對皇後、對整個周家的存亡,可是至關重要……”


  言罷,歎了一聲兒,拍了拍黃敬德的肩膀。事還未成,便已經開始感念起來:“本王常聽外祖父誇讚黃伯伯的忠心,剛剛祖父還說,這些人裏,最能靠得住的,也就是黃伯伯了。所以啊,黃伯伯您身上的擔子,可是重得很哪……”


  “為國公和殿下做事,乃是下官的本分。下官不怕擔子重,隻盼能為國公和殿下盡一份力。”黃敬德忙抱拳道。


  庸王歎道:“有黃伯伯此言,本王就放心多了。外公果然沒有看錯人哪!黃伯伯,一旦事起,你既要幫本王和外公對付宸王那邊,又要幫本王盯著咱們這邊的人,著實辛苦了你。且也要提起萬分的謹慎才行,事關重大啊!”


  庸王又拍了拍黃敬德的肩膀,道:“這也是為什麽外祖父再三交代了,一定要先叫黃伯伯過來,先把情況和黃伯伯交代一番。”


  黃敬德忙施了一個臣子大禮,道:“承蒙國公和殿下器重,下官定當全力為之,不辱使命!”


  庸王隨意笑道:“好了好了,無需多禮。外公信得過黃伯伯,本王自然也信得過。估摸著其他人還要等一會兒才能到,黃伯伯,且坐下等一會兒吧。”


  “多謝殿下賜坐,隻是下官不敢僭越,還是站著候著更自在些。”黃敬德道。


  庸王笑笑,道:“那好,本王也不為難你。”


  這老家夥年近五十,在軍隊裏摸爬滾打了大半輩子,軍人那些豪放痛快的性子在他身上不多見,但朝堂老朽們迂腐謹慎的做派,在他身上倒是隨處可尋。


  老家夥自己沒什麽大本事,多虧著周家提攜,才得以在五年前調任回京,一路升至步軍營副都尉。每日裏被那二十出頭兒的步軍營總都尉張羨林差遣著,倒也不覺得屈辱,反而怡然自得。是個老婆孩子熱炕頭兒的主兒。一肚子的鬼心思,都用在了自保上。


  身上唯一可取之處,也就是對周家的忠心了。而且他對周家的忠心,當真到了令人敬佩的程度。這般很會精明權衡、隻顧著自保的人,若是遇到周家的事兒,那“自保”二字便被拋到了腦後兒去,不管自己的生死,聽憑周家差遣。就連外公那樣苛刻的人,都對他的忠心頗為讚許。


  這也是外公那老狐狸早年籌謀得當,不得不說,外公的遠見,非常人所能及。當年外公還是周家少爺的時候,隻身一人外出遊曆,見著一個被一群乞丐圍著欺負的小孩兒。小孩兒不過七八歲,麵對一群壯年乞丐的毒打,雖說連連求饒,百般認慫,但無論如何,就是不把懷裏那一塊雞腿交出來,死死的護著……


  外公心內詫異,便用些銀錢驅散了那些毒打他的乞丐,倒也並未多問什麽,白做了一個好人似的,放他走了。隨後跟上了這小乞丐,隻見小乞丐護著這雞腿,回到了郊外一處破房子中,將雞腿給了躺在破床上的、奄奄一息的老婦人。老婦人卻舍不得吃,推搡著非要讓小乞丐吃……


  那一情景光是聽著,都讓人心內惻然。


  外公在門外等了一會兒,見小孩兒又出去乞討了,便追了上去,細細詢問了一番。才知道那老婦人是小孩兒的祖母,小孩兒剛出生的時候,父親上山砍柴,被狼給吃了,母親嫌棄家貧,仗著有幾分姿色,跟著一個遊商走了,再沒回來過。小孩兒自幼和祖母相依為命,如今祖母病重,他們不僅看不起病,就連飯都吃不上了,沒法子,這才隻能出去乞討。卻因年紀小,常常被這一代的乞丐欺淩。


  外公聽了,便動了惻隱之心。當時沒說什麽,但趁著小孩兒出去乞討之時,請了大夫來給老婦人醫治。但無奈那老婦人已經病入膏肓,請了幾個大夫,都表示無力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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