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送子觀音
昭德院裏,初夏進了屋,低聲稟報道:“小姐,還真的查出了東西呢。殿下已經派人去請鞠大夫了,這一次盧美人隻怕是凶多吉少了。”
容菀汐嗔了她一眼,道:“打聽這事兒作什麽?既然殿下已經做了決定,便由著殿下做去,和咱們沒有幹係。”
“哦。”初夏垂下頭來,立刻住嘴。
容菀汐覺得,可能是自己說得重了些。因而說了些話來和緩:“若是真查出了東西,以鞠大夫的醫術,多半能驗得出來。殿下是鐵了心要收拾她,隻怕這一次……逐出府去的懲罰,都是輕的。”
初夏並未把容菀汐的嗔怪放在心上,有些害怕地低聲問道:“小姐,你說……殿下會賜死盧美人嗎?”
容菀汐靜默半晌,道:“會吧。”
“哦……”初夏垂下頭來,安靜地站在容菀汐身側。
半晌,嘀咕道:“盧美人若是真敢以皇家子嗣之事開玩笑,的確膽大包天。可一想到她要死了,奴婢又覺得,罪……罪不至死吧……畢竟隻是自家府宅裏的事兒,寬和一點兒處置,也沒什麽吧……”
容菀汐搖搖頭,歎道:“殿下自有他的決斷,咱們是左右不了的。”
但話音落下,卻又覺得……不管怎樣,也不能坐視不理。
盧采曦是蠢,但這畢竟是一條人命。宸王要從嚴處置盧采曦,一是因為盧采曦膽大到敢欺騙他,這是他不能容忍的;再者,主要還是想要正一正府裏的風氣,殺雞儆猴。
但也並非是隻有賜死盧采曦,才能達到這個目的吧?貶斥、禁足一世,都可以吧?雖然以盧采曦的性子,即便是這樣,最終的結果也是死,但至少,他們曾給了她生的機會。
容菀汐知道,自己現在這樣的做法,有些婦人之仁,也有些假仁義。是在為了成全自己的寬宏良善,而給宸王添麻煩呢。但若不去為盧采曦求情,她真的覺得,她有些太冷血了……這畢竟是一條人命。
就算自己騙自己也好,就算自己也覺得自己很矯情,她也依舊要努力一下。隻為了,能最大程度地保持自己的本心。
皇家冰冷,一點點吞噬著人性的良善,一點點侵蝕著人本該有的,對生命、對是非的在意。如若最終逃脫不得,她隻希望,自己能沉淪得慢一點、再慢一點。
盡自己全部的所能,去守住自己原本該有的樣子。
容菀汐起身,到小書房去,寫了一張字條。吹幹了墨跡,遞給了初夏:“你去給殿下送去。”
“是。”初夏接了字條退下。
盧美人的心裏,一直有想要害小姐的念頭兒,小姐也一直都知道,但到了生死關頭,小姐卻還是會選擇救她。並不是針對她這個人,而隻是因為小姐本性裏的善良。如果這人不是罪大惡極,小姐都希望,他能活著。
初夏拿著字條兒快步到了香來院,求見了宸王。並未避著盧采曦,而是直接雙手將字條呈給宸王鹵,也沒向宸王解釋什麽。宸王隻要看著了這字條,便知道是小姐給他的。至於避著盧美人呢,更是沒必要。屋子就這麽大,再怎麽避著,她也還是能看得到,何必弄得鬼鬼祟祟的呢?
反正即便不避著盧采曦,小姐給殿下的字條,盧采曦也是不敢看的。再怎樣,她也不至於沒腦子到這種程度吧?
可是還沒等宸王打開來看呢,就聽盧采曦陰陽怪氣兒地說道:“初夏姑娘,有什麽話是不能當麵說的呢?非要用書信來傳?這事兒若是讓你家小姐知道了,可怎生是好呢?”
初夏笑笑,恭敬退到靳嬤嬤身側去,沒搭理盧采曦。
盧采曦自然知道,這字條一定是容菀汐送來的。但是一看到初夏這賤蹄子和宸王不避旁人的那親近樣兒,就覺得氣不打一處來。說出來,好歹提點下宸王,也讓靳嬤嬤看出事兒來。回頭兒沒準兒靳嬤嬤會告訴給容菀汐呢。
宸王見初夏都不出言反駁什麽,自然不願意接這無趣的話。打開字條來看。
見菀汐隻寫了一句話:“人死不能複生,願君手下留情。”
這女人……這時候倒是給了他一個親近的稱呼。
可是做的,偏偏是這麽愚蠢的一件事。
手下留情?等麻煩找上門來的時候,她想後悔都來不及。
揉了揉這字條,隨手遞到了一旁。
宸王的手伸過來,剛好是初夏麵前,初夏便也接了過來。盧采曦看了,便覺得他們之間的舉動相當默契,更是見著初夏便覺心煩。說道:“初夏姑娘,這裏還有你什麽事兒嗎?”
既然殿下已經看到了小姐的字條,初夏自然也不覺得自己還有留下來的必要鹵欠身向宸王施禮退下。
回到昭德院,沒說盧采曦那一番陰陽怪氣,免得惹小姐擔憂,隻說把字條給殿下看了。
“你瞧著,殿下意思如何?”容菀汐問道。
初夏搖搖頭:“看起來,好像沒什麽動容。但可能殿下也要想一會兒吧,哪能見了小姐的字條,立刻就改變了注意呢?”
容菀汐道:“怕是再想一會兒,主意也不會改變呢……”
隻是她能做的,也就隻能到這個份兒上了。總不能當眾去阻止宸王吧?這樣做會攪亂府裏人心不說,最主要的是,結果反而會適得其反。越是如此,宸王就越會反著來,盧采曦隻會死得更快,更慘。
初夏走後不多時,小丫鬟便帶著鞠大夫進來了。
向宸王和盧采曦施了禮,接了宸王遞過來的藥粉。
宸王隻說:“你給本王仔細瞧瞧,這到底是什麽東西。”
說法兒,已經和先前說的完全不同了。
盧采曦覺得,這顆已經因緊張害怕而有些麻木的心裏,忽然猛地一陣抽痛。
他對她,從開始到現在,可有那一刻是真的呢?
冷靜著,細細回想過去,發現……竟然沒有。
似乎從一開始到現在,他的所有溫情所有喜愛,都隻不過是隨口說說、隨意做做罷了,就和他對那些府外館子裏的美人兒們是一樣的。圖個當場樂嗬而已,從來都不過心。
可是她,真的對他交出過真心。
即便到現在,她也不能確定,自己的心真的收回了。
鞠大夫撚了一點兒,在鼻子下麵聞了聞……
盧采曦仔細瞧著他的神情,發現他的樣子有些困惑,看來並未聞出是什麽來。
鞠大夫是個於醫理上很較真兒的人,沒聞出來,便直接倒了一小口兒在嘴裏。
盧采曦冷眼看著,心想你也真不怕被藥死啊。至於把命都豁出去麽?
其實鞠大夫剛剛聞的時候,並不是完全沒聞出來。而是聞出了五六種香料的味道。
而且既然這些香料最終都是起到了藥效的,就說明它本身也可以用作藥材,並非隻是熏香之用。而且並不名貴,即便不常見,卻也並非十分罕見。鞠大夫隻是放進嘴裏仔細嚐了嚐,又撚了一撮兒來仔細聞了聞,便能判斷個八九不離十了。
將這裏麵的東西判斷清楚了,便更是詫異……
看了看盧采曦,又看了看這些藥粉……
仔細回想了下自己所了解的所有關於這些香料的內容,不免一陣脊背發涼。身上,已經冒了冷汗。
若真如此,他先前說,盧美人是喜脈,可是診錯了。若真如此……盧美人她,便是根本沒有身孕!
“夫人,可否讓在下再為夫人把個平安脈?”鞠大夫請示道。
“看吧。”宸王吩咐道。
鞠大夫用手背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秋燕遞上了帕子,鞠大夫將手指按了上去。過了一會兒,收了回來。這脈象,的確是喜脈無疑。但仔細分辨一番,卻是與他第一次給盧美人診脈之時有所不同。
當然,隨著腹中嬰孩的長大,這脈象有些許不同是常見的事兒。可盧美人此時的脈象,卻又和她這個月份本身該有的脈象,有些許不符之處。若非是有了這些藥粉作為佐證,隻是單用把脈之法,是查不出什麽端倪來的。
但如今結合了這些藥粉,一切,便了然了。
鞠大夫額頭上的冷汗,愈發地細密。
宸王見此,聲音更沉了些。說道:“你別害怕,這到底是什麽東西?你且仔細說來,便是有什麽差池,本王也絕對不會怪罪於你。”
“在下有罪!求殿下責罰……”鞠大夫跪在地上,叩首道。
“你且說這是什麽東西。”宸王道。
“是……是一種民間高手製出的假孕之藥。這藥,在民間雖不多見,但總有一些富貴人家的小妾們為了一些不太光彩的圖謀,用之。由十五種香料製成,名喚‘送子觀音’。婦人服之,可成喜脈。”
鞠大夫再次叩首:“在下有罪,先前給夫人把脈,的確是喜脈。可今日再見到這藥,便想到,會否是這藥粉所致?殿下,在下鬥膽,懇請殿下問一問夫人,是否服用了此藥?”
鞠大夫有意為宸王和盧采曦都留著麵子,並未下定論。但實際上,結合盧采曦脈象中的蹊蹺,他心裏的定論,已經有九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