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6章 也隻是死的這一天,來臨了而已
舊金山脊髓康複中心。
盛敬暘站在玻璃窗外,看著無菌病房裏,那套著氧氣罩,緊閉雙目,麵色蒼白的少年,目光越發凝重。
主治醫生在旁邊跟他說著話:“身體條件太差了,這次腫瘤的惡化雖然控製住了,但隨時都有複發的可能,我們還是希望家長做好心理準備,其實如果家裏商量好了後,等孩子身體好一些後,我們是建議家長把孩子帶回家,最後一段時間,孩子在親人的陪伴下度過,總比在冰冷的醫院裏度過,要好得多。”
這話幾乎已經是判了死刑了。
盛敬暘狠狠的閉上眼睛:“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盛先生,您應該清楚,他本來就是在強撐。”
“上次我提到的那種藥……”
“那種藥我替您谘詢過了,但我在加州大學醫學院的幾位教授朋友都表示,他們根本沒有聽說過這種藥,您說那種藥是給母體植入,破壞胎兒生長基因,但是同時又不破壞母體基因的,聽起來實在有些荒謬,因為誕下孩子以前,母體與胎兒本就是一體的,不存在單獨拆分。當然,也不是說這種藥就一定不可能存在,您聽過……反人類實驗嗎?”
盛敬暘立刻看向醫生:“反人類實驗?”
主治醫生點點頭:“醫學是人類生命學,正統的醫學是研究生命,延續生命的,甚至挖掘生命多種可能的。但是有部分極端組織,他們濫用生命,創造生命,甚至製造偽生命。醫學界一直有一類學派認為,人的基因是可以被改造的,他們幻想,如果把人類的基因和魚類的基因結合,人類就能具備在水下呼吸的能力。
這種學派,被我們統稱為瘋子學派。在正常社會裏,融合基因,用活人做實驗,是違法的,是反人類的,這和製造克隆人一樣不被現代社會允許,可是哪怕如此,依舊有人會這麽做,瘋子學派的人會這麽做,看到其中利益的資本家會去做,您提到孩子被注入了破壞基因的藥物,但這種藥,正常情況下,是不可能出現的,除非這本身就是一種反人類實驗藥物下產生的副作用。”
盛敬暘其實沒怎麽聽懂,他隻關心一點:“那能有辦法治嗎?”
主治醫生搖搖頭:“僅看目前對您兒子的檢驗報告,我們是沒有從中看到基因改造過的痕跡的,他的身體就是正常的人類身體,體內沒有別的生物基因,當然,也不排除本身是有的,但是時間太久,病變了,或者,排異了,造成其他並發症了,其實我們還可以深度檢查一下母體,您如果還想繼續往這個方麵查,建議您帶孩子的母親,去做個全身檢查,檢查方麵,我在加州大學醫學院的朋友,可以幫忙。”
這種檢查肯定就不是去普通醫院檢查了,得去專門的實驗室檢查。
盛敬暘垂下眸。
主治醫生也不多說了:“您考慮一下吧。”說完,就先離開了。
盛敬暘在病房外站了很久,久到外麵天都快黑了。
林泓維在車上等他,見到他出來,臉色還很難看,便已經猜到一些了。
其實他剛才也跟一樓護士站的護士們聊了兩句,盛頃言在康複中心住了太久了,比一些護士任職的時間還久,大家幾乎都認識他。
護士們說話比較直接,孩子應該是沒救了,現在用機器拖著,也隻是能拖一時是一時。
最早的時候,盛頃言其實做過很多次手術,脊髓癌的手術方式,就是進行癌細胞切除,將壞的部分切掉,將好的地方保留,但是,第一次手術後醫生就發現,他的癌細胞會自然生長,切除了,還會自體繁衍。
繁衍的病源一直很反複,好像他隻要活著,癌細胞就會一直存在,切了又長,長了又切,兩三次手術後,孩子身體已經吃不消了,之後隻能選擇保守治療,用藥物和化療控製癌細胞擴散,這種治法很消極,孩子每天要吃很多藥,身體越來越差,他除了一條命還留著,其實什麽都沒有了。
大家都知道,孩子總有一天會撐不下來,他隻是在等死罷了。
而現在,也隻是死的這一天,來臨了而已。
林泓維開著車,時不時通過後視鏡看一眼盛敬暘。
得到孩子出事消息的時間是昨天傍晚,盛敬暘立刻坐飛機從紐約趕來的,而林泓維因為這幾天本來就在舊金山分公司查賬,所以盛敬暘就通知了他。
下了飛機,是林泓維去機場接的盛敬暘,然後兩人馬不停蹄,就趕來了康複中心。
林泓維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安慰兄弟,最近DB國際一團亂,盛家一團亂,可是他們能有什麽辦法?
發生了問題,就需要時間去解決問題,可是一個問題還沒解決,新的問題又出現了。
林泓維覺得盛敬暘這個樣子,是真的快到崩潰邊緣了。
“你聯係一下岑嘉。”
後座突然傳來沙啞的聲音,林泓維愣了一下,又覺得可以理解:“恩,我一會兒聯係她。”
孩子都要沒了,做媽來送最後一程,也是應該的。
回到市內的酒店,林泓維當著盛敬暘的麵,撥給了岑嘉。
岑嘉那邊很吵,好像在酒吧,林泓維皺了皺眉,看了盛敬暘一眼,拿著手機,想走遠一點去說。
“給我。”盛敬暘突然伸手。
林泓維猶豫一下,還是把手機遞給了他。
紙醉金迷,喧囂緋糜的背景音,就像在嘲諷誰一般尖銳,淩厲。
盛敬暘握著手機,深吸了很長一口氣,才壓抑住心中的憤怒,盡量緩聲開口:“來一趟舊金山。”
“什麽?”電話那頭的女人似乎沒聽清他的聲音,錯綜複雜的聲音裏,有人用醉醺醺的英文在與她打招呼。
她需要跟那些人回話,言談之間,她盡是嬌笑嫣然。
林泓維感覺盛敬暘已經要爆炸了,他奪回手機,掛了電話,把盛敬暘按到沙發上坐下,讓他冷靜一點:“我一會兒跟她說,你別開口了,不然又得吵起來。”
盛敬暘沒再說什麽,他捂著額頭,掌心蓋著眼睛,那狼狽的樣子,與他往日高高在上,端正矜持的樣子,大相徑庭。
今天,他盛敬暘也不過是個即將失去自己唯一孩子的,普通的父親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