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救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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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過了一刻,隨著青瑤的眼神示意,他們二人停下了腳步,找了一個僻靜角落躲著,觀察著眼前的景象。
雖已是深夜,這處離柳家堡有些距離的宅子仍是燈火通明。
還有著許多普通工人打扮的男子在勞作著,往裏麵搬著一株株的花草。
這附近並無人家,也不怕擾到其他人,看起來應該是在布置著花園。
“藥蘭。”青瑤輕輕出聲。
即使在夜中,淡藍色的藥蘭在她這學醫者眼前,仍是清晰可辨。
“這個分量足以依書中所言,把武林大會上的人都毒倒。”任飄離在她耳邊應道。
他的聲音略帶了些低沉,有些沙啞。青瑤不自禁地往邊上移了一移,與之前所不一樣的感覺。
明明眼前的人還是任飄離,隻是她的感情似乎有些改變了,突然間,似乎更加深刻地意識到了他的存在一樣,他無意中的一舉一動,無心的接觸靠近,都讓她有些緊張。
任飄離哪知她心思的變化,見她躲了躲,自嘲地笑笑,不著痕跡地往旁邊讓了讓,“知道哪個是你大伯的房間嗎?”
“不知,不過以他們搬藥蘭的方向,應該就在那裏。”青瑤定了定心,指了指那個方向。
她麵紗蒙著麵,隻有在很明亮的燈光下才能透過麵紗看到她的表情,他們所在陰暗的地方,青瑤又別開了臉,以至於任飄離根本不知道這下的閃躲隻是她的羞赧與不習慣,,而不是因為受不了自己的苦苦糾纏。
“我們去看看。”任飄離淡淡道。
他的聲音平靜如水,似乎並沒有察覺到自己心思的變更。青瑤在心中暗暗想著。
完全沒有想到任飄離有可能是想到更嚴重的方向去了。
在自己的心思沒有弄清楚之前,她不可以隨意表現出自己的不同尋常,也不可讓他們看出自己的異常。
有些心思,定然要她自己好好思索一番,才可以得到解答。
比如她如今無處安放的心情,快要滿溢而出的喜歡,無法抑製的心跳聲。
她雖然在外人眼中成熟穩重,可畢竟不過剛滿十六芳華,在接觸書本與人相談中她有了基本的處事原則和想法,但對於這些書中並無教導的內容,與她想法截然無法想通的異常情緒,她是無法判斷,這是對還是錯。
應該,無法直接用對與錯直接來評判她這不能言明的情緒。
她緊閉雙眸,在腦海中把自己千絲萬縷複雜的思想理了理,暗暗深深呼氣,起身,“飄離哥哥,走吧。”
她閃身,往適才她自己所指的方向而去,任飄離緊跟在她身邊,斜眼看去,那張被風微微吹起麵紗的絕俗麵容,無悲無喜,沉靜得讓人沒有辦法看出她如今的真實想法。
這張臉,無論過了多少個輪回,經曆了無數個四季更替,似乎,一切沒變,又一切變了。
“大伯。”青瑤拉著心思有些恍惚的他在屋簷上低下身子,“他在那裏。”
任飄離順著她的視線看去,一穿著墨黑色衣裳的中年男子正坐在庭院中,看著來來往往搬著藥蘭和其他藥材的人們,似是隻是在單純地看著他們勞作。
柳壁玉雖然隻比柳壁泉年齡大三歲,看上去卻衰老不少,並肩走出去二人是父子,怕是也有人會相信,麵容還是頗為俊俏,隻是不知是否長期蹙眉的緣故,眉心的皺褶看起來十分密密麻麻,臉頰靠近鼻子的法令紋也深邃了幾分。
“主子,時候不早了,還請安歇。”一黑衣人上前,跟柳壁玉恭敬道。
“一。”柳壁玉開口,緩緩著,“你有什麽沒有告訴我的麽?”
“不知主子指的是什麽?”編號一垂眸問道。
柳壁玉冷哼了一聲,驀然起身,欠手拂袖,“你還給我裝不知道?昨日拿藥蘭做什麽去了?!”
“屬下已稟明主子,主子也已應允賜予屬下幾株藥蘭。”編號一恭謹應道,話語裏半分不虛,“不知主子為何要這般惱怒?可否告知屬下,讓屬下替您分憂?”
“一,我也和你重複地過很多次,真的是很多次……”柳壁玉歎了一口氣,續道,“我過,無論做什麽,都不可以害了柳家堡的任何一個人……”
“屬下不懂,屬下並無對柳家堡的人動手,甚至沒有動他們一根毫毛,不知為何主子要這種話。”編號一淡定地回答道。
“是誰給了那個傻女孩藥蘭,要她去給雲珠的?”柳壁玉咬牙在牙縫裏一字一句慢慢著。
“是屬下。”編號一聳聳肩,“傻女孩並不是柳家堡內的人,就連雲珠也不是,屬下這麽做,也沒有違背主子的要求,不知屬下何錯之有?”
“你!”被編號一這般用不鹹不淡的回話氣到了的柳壁玉揚起手掌,便想要一揮而下,編號一仰著臉,不閃不躲,就這樣淡淡地垂眸站在柳壁玉的身前。
“主子若是覺得打屬下可以解除心中的煩悶,無需客氣,屬下皮糙肉厚,不怕被打,還請主子息怒,勿要傷了身子。”編號一拿過桌上的水壺,給柳壁玉倒了一杯茶,恭謹地遞給他,“屬下知道,在經曆了藏虎的事情後,主子嚴令我們主動去接觸柳家堡的人,但有些事情並不是我們不去做,他們就不去查的,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這是自古就有的道理,我們做了這麽久的謀劃,難道就要因為一點點的婦人之仁全數都要付諸流水嗎?”
柳壁玉仰大笑,跌坐在椅子那,心情甚是起伏,當年他救了編號一,無意中與他出了自己一直心中的憤憤不平,當時的他,卻沒想到,他竟把他的話全數當真。
不僅僅暗中替他策劃了一係列的法子,還直接付諸於行動,招攬人手,製定一步步的計劃,他所能想到的,他都已經全數幫他去完成了,他從一開始的隨口,發泄一通到如今的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從一開始的主動要求到後麵的被動接受,他這個主子,其實也不過是個傀儡。
雖然編號一依舊忠誠於他,他相信,隻要他命令他在自己麵前自刎,他也會毫不猶豫毫不遲疑地執行,就像當初他醉酒把編號四的妻子奸汙了一般,無論自己做的事情是對是錯,他也不會去製止他,然後就害自己弟弟一直埋怨於此事,一直對他有著心結。
“請主子喝茶。”編號一把自己手中一直舉著的茶杯往柳壁玉身邊更靠近了一些。
柳壁玉一怒之下,揮手把茶杯揮落,茶杯應聲落地,清脆的聲響讓來來往往搬著藥蘭和其他藥材的工人們視線看了過來,又讓編號一冷冰冰的眼神給震住了,顧不上看主子的表情,便紛紛低頭繼續做著手上的事情,他手上那株也是最後一株藥蘭了。
“稟主子,這些藥材都已經全部搬進來了,請問還有其他吩咐嗎?”那人心翼翼地問道,生怕得罪了麵前這位喜怒無常的守衛。
“下去吧。”柳壁玉沙啞著聲音了句。
那人恍惚之間,似乎覺得坐在亭子上的那位主子,就在這一夜之間蒼老了不少。
“是是是……”那人諾諾連聲,隨即退了下去。
瞬間便安靜了下來,青瑤與任飄離仍沒有離開屋頂,認真地聽著他們的對話。
以剛剛聽到的話語而言,那給東方玉藥蘭的人便是這位編號一,而柳壁玉是持反對意見的,而在藏虎哥哥出事後,他們一直尋找著的內奸,毫無疑問,就是她的大伯,柳壁玉。
“屬下記得很清楚,當年主子對著屬下過的話,您不忿,自古長子便是繼承人選,為何弟弟就這般好運氣,得了名聲,得了地位,得了王瑩瑩……”
“閉嘴!”柳壁玉怒喝一聲,手臂揮動,毫不留情刮了他一巴掌。
編號一不躲,就這樣承受了這滿載怒火的嘴巴子,一半的臉也隨之痛得麻木了,嘴裏隱隱有些血液的腥味,可見這力度之大。隻是他的臉色如常,甚至沒有出現一絲裂痕,似乎能夠預料到他的雷霆之怒。
畢竟,他可是戳到了他最痛的痛處。
王瑩瑩,這個女子,在柳壁玉麵前出現的那瞬間,柳壁玉似乎感覺不到自己心腔的跳動,全部的注意都在眼前這個有著狡黠大眼的女子身上,身邊空氣中泛著都是她那粉色衣裳一樣的粉紅,終於在那女子對他笑了笑之後,他知道了,自己這是一見鍾情了。
隻是沒有等他這好不容易出現的情愫蔓延、傾訴,他便聽到了自己弟弟的介紹,“她叫王瑩瑩,是大哥你的未來弟妹。”
他的感情,從一開始,便沒有找對人,你這男子三妻四妾乃是家常便飯,偏偏他的弟弟與弟妹,如膠似漆,一生一對人,他把她保護得很好,,讓他這個想要橫插一足的大哥根本找不到機會去隔閡他們的感情。
他一直沒有娶親,也沒有花酒地,他唯一的那次讓他無比後悔的錯誤,便是在醉酒後,看到了編號四的妻子婉兒,她穿著與初見王瑩瑩時候一樣的粉色衣裳,他便以為,這是夢境,便瘋狂地占有了她。
他本是自持就算自己得不到王瑩瑩,起碼自己的身心是幹淨的,這讓他在麵對王瑩瑩時候,他可以昂首挺胸,這之後,他沒有辦法直視她了,他認為自己肮髒了,雖然相比於他,有更不堪的受害者,但這讓他無時不有的羞愧感讓他直接忽視了編號四的感受。
隻是這之後,他滴酒不沾,也尋著因由不怎麽留在柳家堡內,當汪媚兒依著他們當時的協議前來的時候,他想起了當時的協議,騎虎難下,偏偏這時王瑩瑩知道了他帶了女子回府,歡喜地替他準備好了婚嫁物品,笑意盈盈地祝賀他終於找到自己一生所愛,他悲哀之下,便娶了這位媚侍妾來讓她光明正大地進了柳家堡的大門,也依言準備好一切她要的東西,做了魚死網破的準備。
他知道,在藏虎之後,柳壁泉定會去查這事的來龍去脈,當時自己本來最好的做法便是除去藏虎,可他怎樣都下不了這手。
自是當越來越接近這個武林大會的日子時候,他心中那份難言的罪惡感慢慢地吞噬著他的良知,他開始覺得這些年,他之前所做的決定是不是一件大錯特錯的事情,當編號二告訴了他編號一用藥蘭的去處時候,他這份認知終於隨著這最後的導火線,一並爆發了出來。
“我跟你過,什麽是不可以提的事?!”柳壁玉整個身子都在顫抖,臉色慘白,聽到王瑩瑩的名字,他又閃過他最不願回想的那一夜,他心目中純潔無瑕的女神,他就這樣背叛了她。不,他甚至明日還要製柳家堡於死地,他要怎麽麵對王瑩瑩那難以置信而又無比失落的眼神?
“主子,請恕屬下僭越,屬下認為,在主子迷茫時候,屬下有義務提醒主子該做的事情,一切都回不去了,若是婦人之仁,這些年來的臥薪嚐膽無異於是打水漂了,成王敗寇,就算你明日什麽都不做,你以為你之前所做的那些,真的能夠得到諒解麽?歐嬤嬤的兒子是怎麽死的?黃武齊又是被誰發現了蹤跡的?誰又娶了武林中人人得以誅之的六鬼教的聖女?”編號一一字一句認真著。
他可以不介意他的主子是個心軟的人,因為自他救了他,自己就是他手中的一把刀,所有他不忍心的事情他會去幫他做,他隻要好好地認定了自己的目標,得名聲,得地位,得王瑩瑩,其他的全部都不用擔心。可是他不能不介意,他如今甚至開始否決這個計劃。
那這些年,他的拚命,為的是什麽?在婉兒撕心裂肺喊著救命的時候,他為何不動?
無論如何,自己都不會放棄。
“我……”柳壁玉嘴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生生沒擠出一句完整的話。
眼前這個八年前他救起的少年,眼中早已褪去了怯懦,他的眼眸中有著勢在必得的渴望。
他與自己一樣,都盼望著能找到救贖自己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