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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海棠和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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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了不過幾步,青瑤腳步忽停,“你娘那?”


  “去這裏之前,我們應去娘那看看。”無驕勉強笑了笑,適才因廝無端請菊,引來了娘親擔憂,偷偷地繞在大堂後偷聽著,直至青瑤出了字跡的習慣不同才悄然離去。這下娘該對這父親完全失望透頂了吧。


  “酒老爺沒發現也就罷了,怎麽連那酒瘋子都沒發現你娘在呢?”青瑤輕聲應道。自家這將近二十年名義上的夫君從頭到尾一直在懷疑自己,她竟還能這般自如地離去。


  “許是爺爺和我們一樣,發現了也沒吭聲。”無驕笑著牽過她的手往娘親的房間行去。


  果如他們所料,酒夫人房內的燈仍未熄滅。


  “娘,我們進來了。”得到應允後,無驕與青瑤一同進了房間。


  進去了,意外地發現酒夫人竟在收拾衣衫,無驕奇怪地問道:“娘,你這無端收拾行囊去何處啊?”


  “無驕,娘適才做了一個決定,抱歉,沒有征詢過你的意見。”酒夫人淡淡一笑,“我決定要和你父親和離。”


  十字崢崢,話語輕柔,眼神堅定。


  酒夫人,也就是無驕他娘,在無驕的眼中是一位知書識禮、進退有度的大家閨秀,許是接觸之乎者也多了之後也就性子溫和,也可以用懦弱來形容,她突然的這一番話把他驚呆了,本以為要勸誡一番娘親才肯做出這決定,卻沒想到……


  “恭喜伯母鳳凰涅槃。”青瑤颯爽一笑。


  “青,我也隨無驕這般喚你吧,謝謝你今夜替我辯駁。”這孩子才思敏捷又體貼細致,難怪無驕這般喜歡他。


  “伯母客氣,可需青來為您寫這和離書?”


  “以前在我身上的束縛太多了,今夜決定放下,突然覺得連空氣都變清新了幾分。”海棠笑臉嫣然,收拾好行囊後拿紙筆在紙張上寫著和離書,聽得青瑤這番詢問,輕搖螓首,“他因字疑我,那便由我親筆寫上幾字贈他,讓他好生看個清楚。”


  “娘,孩兒陪你前去。”反應過來的無驕全無半分阻攔意思,還怕爹爹會百般阻擾,想要陪娘親去。


  “不用,畢竟還是你爹,你在場讓他麵子何掛?他這人,那麵子比一切都看得重幾分,勿要讓你倆關係弄得太僵。”海棠低聲拒絕,輕移蓮步往酒老爺的房間行去。


  “不,那人隻是我父親。”無驕輕聲回應。


  父親隻是一個稱呼。當今夜他開始懷疑娘的時候,他便失去了他喚他爹爹的資格。


  “解鈴還須係鈴人,當你父親有了秋夫人,這段感情根本沒有存在的必要了。想來你娘當時隻是為了這十八年的情誼,反正她也不爭地位不為名利,當她如此看重的感情在別人眼中隻是隨處可懷疑的變質品時,你娘也就不再堅持她所堅持的。”青瑤抿唇淺笑,“既能這般雲淡風輕地起,想來你娘對你父親已是毫無眷念,這可算是今夜的意外收獲,那中原計劃可以毫無顧忌地實行了。”


  “娘即已提和離,在這府中是住不下去了,待會還得給娘找個住所。”無驕思索得更深。

  “我心裏有個地方就是不知道伯母肯不肯去。”青瑤笑笑。


  “這麽巧,我的心裏也有一處地方。”無驕勾唇微笑,“不若我們數三聲一齊罷。”


  “好,‘一’、‘二’、‘三’。”青瑤數著數字。


  “司徒府。”二人齊聲道,又相視而笑。


  酒老爺的房中。好不容易勸得一直鬧著的心肝秋兒睡了,卻聽得廝來稟,“夫人來了。”


  “海棠?她不好好養病,來這裏做什麽?”酒老爺訝異,他的房間她甚少踏足,他記憶中最近一次還依稀記得是一年前的事,“讓她在院子等我,別擾著秋夫人好眠。”


  “是。”廝退出去,酒老爺替她吹熄榻前的油燈,躡手躡腳地出門,瞧了一眼睡得正好的秋夫人,安心地闔上門。門一合上,本就是裝睡的秋夫人便幽幽地睜開了眼眸,行至房門後,暗運內力聽著門外的交談。


  “海棠,你找我何事?”酒老爺來到院子裏,見伊人俏生生立於海棠花旁,夜晚的狂風吹亂了她的發絲,聽見他行來的腳步聲,她轉身回眸,對他一笑。


  多久沒有見過這個笑容?就連那年大紅蓋頭下的她也是愁雲密布,對了,是在生下無驕那時?還是無驕又武功又強了幾分跑來跟她討賞時候?反正,這笑容麵對的對象竟是第一次是他。


  隻見她輕啟略略顯得泛白的粉唇,幾字便從唇邊流出,聲音如黃鸝般婉轉動聽,卻不含一絲情意。話的同時她把手裏握著的和離書遞至酒老爺麵前。


  “這份和離書,還請老爺過目。”


  酒老爺不敢置信地從適才自己的回憶中震醒過來,麵前女子所言之語讓他有些疑惑,“你什麽?”


  “這份和離書,還請老爺過目。”海棠加重了音量重複了一遍,聲音悅耳又果斷,讓酒老爺清晰地認知到自己並不是幻聽。


  “你要和我和離?”


  “是,我海棠要與你酒傲海和離。”海棠堅定的眼神直視著他,這讓他感覺到她並不是在開玩笑,是真的要與自己和離,和自己斷了關係。


  酒傲海低歎了口氣,接過和離書,沉聲問道:“可告知我這是為何麽?”


  “我想的是,若是無愛,那起碼也可平和地相對無言,做一對外人眼中的夫妻;但若是無信,那便是連相處都無法相處,那又何必難為你也難為我?我難以保證以後一旦我想起這懷疑我的話語時還能平靜待你。”海棠微微一笑,續道,“那倒不如趁著我與你還有著這些年的情分,各自安好,起碼回憶起來也不至於成為了各自眼中的潑婦爛夫。”


  “海棠,這是你第一次向我要求。”酒傲海苦笑著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在這封和離書上印下自己的手指印,“你那麽驕傲,定不會允許自己求我,我也不願看到你求我,所以,就這樣吧。”


  “謝酒先生成全。”達成目的,海棠揚眉一笑,施然一福,轉身欲離去。


  “棠兒!”他開口喊停了她,喃喃道,“若是以後有什麽困難都可隨時來找我,酒家的大門永遠為你打開。”

  “不,此生應不會再見。”海棠頓了頓足,回眸一笑,“我的‘書’字特意把向左的勾勾得更明顯了,你看清了麽?”


  “看清了。”酒傲海眼光再一次瞥向那和離書,總覺得心中似乎有一塊東西生生刺痛著自己,他忍著那欲奔騰而出的感情,輕聲自嘲道,“可惜遲了。”


  “珍重。”不再駐足,她往自己曾經的院子裏走去。


  黑暗中一人偷偷勾起了嘴角,雖顛簸起伏了幾番波折,這酒家女主人之位終是可以讓她穩妥坐上了。


  如今突生的懷念之情,包括想起那日大紅蓋頭的豔麗無雙,包括以‘棠兒’稱呼她的那些時光,在她寫著這和離書的時候開始,便已,覆水難收。


  “娘,你回來了。”沒有預料中的那般長時間,無驕與青瑤便見海棠歸來的身影,“父親有難為你麽?”


  “沒有,畢竟夫妻一場,沒有愛情還是有些情分的。”海棠微微一笑,“做回海棠而不是酒夫人的感覺真的好輕鬆。”


  這鴛鴦亂點的譜子到今日終於算是結束了。這場人生如戲裏,先前的十八年裏沒有贏家,隻能在以後的日子裏更加珍惜今夜的決定,不愧於心,不愧於己。


  淡極始知花更濃,風盛方曉月漸明。


  “娘,既然你如今是自由身,不如,和司徒叔叔好好談一談?”無驕建議道。


  “是應該好好談一談了,不過當務之急是先找到居所,否則你娘我今夜得流落街頭了。”海棠笑了笑。


  無驕狡黠地看著青瑤一笑,“娘不覺得這兩者並不衝突麽?距孩兒所知,司徒叔叔府上一直留有一間房,是特意留給娘你的,娘不想去看看麽?”


  “這……”怎麽好似一副處心積慮、蓄謀已久的模樣?咦?不對,無驕是怎麽知道朗哥府中有一間房是留給自己的?怎麽自己好似掉入一個局裏麵去了?


  看著她臉上變幻不定的臉色,青瑤噗嗤一笑,“伯母,無需多慮,你知道,他們是世界上最不會傷害你的人,您即已活了十八年的酒夫人,是時候該為自己的真實內心好好活一場了。”


  “對啊……這十八年,我有時候都快忘了我自己叫海棠了……”青瑤的話似是牽動了她心中那根弦,她兩目熠熠,咬了咬唇,毅然轉身入房,拿著那收拾好的幾套衣衫的行囊走到他們身邊,“走,我也許久沒見朗哥了。”


  不是司徒朗,不是避嫌時侯稱呼的司徒先生,而是年少時候兩心相知時候的朗哥。


  從這稱呼的改變,可知她內心的轉變。那麽那麽明媚的少年時代,那麽那麽嬌豔的少女芳華,即使已過去了這麽多年,仍是曆曆在目。


  隻是越是靠近司徒府,她越是有些恍然。


  “我看上去發絲有亂嗎?”


  “衣襟弄好了麽?有沒有皺巴巴?”


  “我最近老是生病,這個臉沒血色,看起來會不會很糟糕?”


  一路上,她時而蹦出些問題,讓無驕啼笑皆非,青瑤一直很有耐心地回答著。


  “青,若是他見到我,與他心目中的那個我相差甚遠怎麽辦呢?”

  “在他心裏,想念的應該不是伯母您的容顏,而是您的性子、您與司徒叔叔一起度過的那些不可磨滅的歲月,所以,您如今隻需擔心的是……”青瑤一笑,拖長聲音故意賣了個關子,見她有些急切,才笑著續道,“您和司徒叔叔今夜會不會通宵徹聊導致精神不濟呢?”


  海棠輕嗔一聲,“我還以為青你要什麽呢。”


  “我是大夫,自然擔心的是您的健康問題,這是實話,您這段時間身子確實不好,明日記得補回歇息,反正來日方長。”青瑤半笑半認真的著,知讓她今夜乖乖休息是不可能的,隻得叮囑。


  前麵司徒家大門將至,無驕與青瑤停了腳步。


  “照顧好無心。”海棠最後交代了一聲,徑自走向大門,跟那昏昏欲睡的門房客氣道,“勞駕通報你家老爺,海棠請見。”


  那門房上下打量了她一會,見她衣著貴氣,言談得體,不敢怠慢,留一人看門,另一人連忙進去稟報。


  坐在榻上觀看著書籍的司徒朗聽到門房所言,愣了一愣,直到門房又重複了一遍話語,這才焦急地趿鞋下榻,三步並兩步地跑向大門處,他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俏立在此的竟真的是他日思夜想的海棠,直到那女子淚眼朦朧地喚他:“朗哥。”他才如夢初醒,向她走過去,又因鞋子沒穿好,被大門的門欄生生絆了一下,跌了個滿懷。


  門房和海棠連忙上前去扶起他,卻見他不惱反笑,喃喃道:“會痛會痛,不是夢,真的不是夢!”不顧自己受傷的膝蓋,抱住了麵前的海棠,“真的是海棠,你回來了你回來了!”


  “是啊,朗哥,你的海棠回來了。”她緊緊反身抱著他,泣不成聲。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反應過來,輕輕推開他,羞道:“無驕和青都在後邊呢,還要你那兩個門房都看著呢,怪不好意思的。”


  “哪裏有人?”他環顧四周,無驕與青瑤早就不見蹤影,而那兩個門房悄悄地躲到門後,偷偷地瞧著,接觸到他的眼神,又把頭縮了回去。


  “進去再。”海棠挽著他的手,拉著他往前走,這才留意到他的腳走路姿勢有些怪異,“你受傷了?”


  “應是適才撞到了。”司徒朗滿心都是歡喜,這疼痛相比於自己見到碰到海棠的喜悅比起來,簡直不值一提。


  “勞煩這位兄弟你去請個大夫,你把門關上吧。”海棠吩咐著兩個門房,自己扶著司徒朗慢慢地走進府中。


  躲在後麵的無驕與青看著司徒府的大門緩緩關上,二人相視一笑。


  若喻月牙終圓團,不懼傷痛為卿醉。


  “我有種把娘親另嫁的感覺。”無驕輕笑,“這放到中原,當是會被恥笑的罪名吧。”


  “即曾所嫁非良人,何懼自請出門另嫁有情人?”青瑤淡淡笑著回道,“幸好,他們兜兜轉轉又還是他們。”


  “我們定會始於我們,終於我們。”無驕牽著她的手,信誓旦旦。


  “如今該去,莫安巷六號了。”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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