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舔舐的溫柔
二十、舔舐的溫柔
陸夫人張文紈知道陸葳蕤要隨陳操之去看寶珠玉蘭,便對王羲之夫人郗璇道:「郗姐姐,我出去交待一下即來。」
陸葳蕤向郗璇、郗道茂分別行禮,跟隨繼母張文紈出了香客居,來到前殿,陳操之、冉盛、支法寒、板栗四人等候著,準備了幾節竹筒飲水,另有竹杖芒鞋,以備行路之需。
張文紈問:「操之,此去花山有多少路程?」
陳操之道:「法寒師兄說從小路去不過十五里。」
張文紈蹙眉道:「往返三十里,現在已經是午未之交了,最晚申時末要趕回東安寺,因為我們還要回城,這來得及嗎?」
陳操之道:「張姨,兩個時辰往返三十里沒有問題的。」
張文紈道:「我是說葳蕤,她可沒走過這麼急的長路。」
陸葳蕤趕緊道:「娘親,我可以的,我以前不是經常到處遊玩嗎?」
張文紈笑道:「你以前遊玩是乘車多、行路少,這去花山的小路肯定不能行車吧。」
陸葳蕤有些著急,生怕繼續不讓她去,分辯道:「遊玩也是要登山過嶺的,我都是自己走的。」
陳操之道:「我向張姨保證,酉時前把葳蕤帶回來。」
張文紈招手讓陳操之近前,低聲道:「那我就把葳蕤託付給你了,酉時前一定帶她回來,她若走不動,你背她回來。」想想覺得好笑,陸夫人張文紈自己以手掩口笑了起來。
一邊的陸葳蕤自然是聽到了繼母與陳郎君說了些什麼,臉紅得嬌美可愛,不敢抬頭,就聽陳操之一本正經應道:「是,操之決不負張姨所託。」
張文紈忍著笑,說道:「那好,快去快回,短鋤、簪花跟去,小心侍候小娘子,聽到沒有?」
短鋤、簪花二婢應了一聲:「是。」
張文紈看著支法寒引路,陳操之與陸葳蕤一行六人從寺后小路往東去了,這才走回香客居,心道:「蕤兒這下子有得快活了,整個下午都可以和陳操之在一起,她可是日夜盼望去看這寶珠玉蘭呢,其實更重要的是想和陳操之在一起啊,這痴情孩子瞧著也挺可憐,操之呢,真的是不錯的,就連郗璇都誇讚,支公、王右軍也極欣賞操之——」
郗璇見張文紈獨自回來,便問:「張妹妹,令愛呢?」
張文紈答道:「聽說花山有玉蘭異種,鬧著要去,只好讓她去了。」
郗璇笑道:「陸氏女郎愛花之名天下皆知,有道是『花痴陸葳蕤,詠絮謝道韞』,對了,是陳郎君陪著陸小娘子去的吧?」
張文紈笑了笑,應道:「是。」
郗璇道:「這麼好的孩子,情投意合,是該撮合他們。」
張文紈壓著這樁心事,也想有個地位相當的人訴說一下,這裡除了郗璇、郗道茂也無其他人,便道:「郗姐姐真覺得陳操之與我家葳蕤般配嗎?」
郗璇一掠鬢邊白髮,笑看陸夫人張文紈,反問:「張妹妹覺得他們不般配嗎?」
張文紈只好交底道:「我家葳蕤倔強,認定了這個陳操之——」
郗璇插話道:「有眼力。」郗道茂在一邊掩口而笑。
張文紈也笑,繼續道:「想必郗姐姐也聽說了,我家葳蕤別的都不肯嫁,苦等陳操之,會稽孔氏子弟孔汪也很優秀的,葳蕤卻根本不予考慮,葳蕤性子執拗,若強逼她,後果可虞,我瞧她真是可憐,而且呢,這個陳操之並非輕薄浮浪之人,似可託付終身,所以很想成全他二人,只是二伯父陸始堅決不允,說寧願讓葳蕤一輩子不嫁也不肯嫁與陳操之。」
郗璇嘆息道:「那些男子總是想著聲譽、門第、官位,而我們女子則實在得多,只論人物和性情,婚姻是一輩子的事,歲月悠長,名聲、門第這些虛的東西不能並不是能倚仗的,我們女子只求尋到一個能對我們好的郎君,至於其他並不是很重要,當然,要是這些都有,那自然更好。」
張文紈深以為然,說道:「郗姐姐與尊夫王右軍,還有道茂娘子與獻之郎君,這都是既門當戶對、又情投意合的佳偶啊。」
郗璇看了郗道茂一眼,說道:「我與茂兒都是王門媳婦,可以說是相互扶持呢。」停頓了一下,又道:「若依我之見,女子夫家門第比母家門第低些更好,這樣更受寵。」
張文紈一愣,隱隱知道一些郗璇的苦楚,王羲之雖然愛護她,但王氏族人並不看重郗氏,所以難免會受些委屈,這樣一想,更堅定了張文紈要把葳蕤嫁給陳操之的念頭,到時陪嫁的良田錢帛以及婢僕都要超過錢唐陳氏現有的總和,錢唐陳氏還能不敬愛葳蕤嗎?自然是由葳蕤當家,操之呢,也瞧得出來,很愛葳蕤,操之脾氣也好,二人一定會美滿幸福的,只是二伯父陸始——
張文紈道:「葳蕤二伯不允,這婚事就成不了,讓我甚是煩惱。」
郗璇問:「陳郎君是聰明人,他有何表示?」
張文紈道:「讓我家蕤兒等他三年,說會有辦法。」
郗璇點頭道:「以陳郎君之才,入西府當得桓大司馬重用,只是女子三年,青春耗費可惜。」
張文紈道:「是啊,可是也別無他法,只有等待,葳蕤不肯嫁他人,而且現在也無人來陸府求親了。」
郗璇笑道:「陳郎君才貌雙全,除非江左大族子弟還有更傑出的,否則誰還敢向陸氏提親!」
張文紈道:「是啊,真怕葳蕤的婚事給耽誤了。」
郗璇問:「陸小娘子芳齡幾何?」
張文紈道:「十九了。」
郗璇道:「比我茂兒小一歲,建康城中還有一個年已二十的大才女未嫁,不知最近情況如何?」
張文紈知道郗璇說的是謝道韞,便道:「未聽說有婚嫁消息,謝氏女郎才高,無人敢娶。」
郗璇對三年前謝道韞拒絕嫁給她兒子王凝之一事至今耿耿於懷,揶揄道:「女子才高就不嫁丈夫了嗎,謝道韞恃才傲物,又喜爭強好勝,這樣的女子娶回家也是累人,只怕就此終老謝家也難說,年少時硬著一口氣不知無夫無子的苦楚,到老來就凄涼了。」
張文紈默然無語,無子是她又一塊心病,而且這事還不便對外人說,她也知道郗璇此語不是譏諷她,但心裡還是很難受,起身道:「郗姐姐少坐,我去佛前拜禱一回。」
郗璇問:「張妹妹幾時動身回城,我們一道走吧?」
張文紈道:「郗姐姐先行吧,我還要等葳蕤回來,怕是要很晚。」
……
在山道上輕盈而行的陸葳蕤渾忘了自身的哀愁和婚姻前程的艱辛,她現在心裡的快活迷濛如霧、氤氳如氣,將周身包圍,快活又如珠光寶氣,每個看到她的人都能清楚地感受到——
陸葳蕤容光煥發,俏臉紅撲撲嬌嫩可愛,交領春衫、精緻的長樂明光錦襦裙、青絲履,讓陳操之牽著她的右手,走起來輕飄飄象飛一般。
支法寒瞧著陳操之與陸葳蕤手牽著手親密的樣子,不免臉紅心跳,趕緊在默誦《放光般若經》,以此來堅定自己向佛之心,大步走在前面,眼不見心凈,板栗緊跟在他後面。
冉盛與簪花、短鋤二婢跟在板栗後面,笑嘻嘻說話,雖然陸夫人吩咐過要小心侍候小娘子,但短鋤、簪花知道小娘子現在不需要她二人服侍,自要陳郎君會照顧小娘子,她二人樂得自在,離著五六丈遠,免得打擾小娘子與陳郎君卿卿我我。
從湯山至花山的山道僻靜,陳操之一行一路未遇到有其他人,樵夫、獵戶也未見著一個,山道高高低低、崎嶇不平,山道兩邊奇石嵯峨、怪樹參差,各色野花吐露芬芳,晴朗的碧天上,一支蒼鷹懸著久久不動,過一會再仰頭看,卻已飛得無跡。
仲春的午後,艷陽朗照,陳操之覺得掌中陸葳蕤柔軟的小手有些潮汗,看其臉頰緋紅,鼻翼微微浸出一絲細汗,彷彿玫瑰花瓣上的細小露珠,美麗無比,陸葳蕤長裙曳地,快步行走時必須一手輕提裙裾,這樣走的路長了自然要多一分辛苦。
陸葳蕤見陳操之一邊走一邊在山道兩旁左顧右盼,便問:「陳郎君在找什麼?」
陳操之道:「在找荊棘。」
陸葳蕤詫異道:「找荊棘做什麼?」
陳操之笑道:「找刺扎你。」
「啊。」陸葳蕤臉兒紅紅道:「任你扎。」
陳操之也不知聯想到了什麼,竟也面色微紅,說道:「不捨得。」依舊一邊走一邊尋找。
陸葳蕤含著笑,說道:「陳郎君,我換一隻手吧,左手都酸了。」
陳操之便放開陸葳蕤的右手,換個位置走到陸葳蕤的左側,牽著她的左手,繼續前行。
繞過一片山坡,見一叢荊棘生得茂盛,陸葳蕤先看到,叫道:「陳郎君,那裡有刺。」
陳操之道:「你等著,我去摘幾枚刺來。」便放開陸葳蕤的手,向山坡上飛快地登上去。
陸葳蕤不知道陳操之要摘刺做什麼,當然不會是扎她的,跟著向山坡攀登,喚道:「陳郎君,小心別讓刺扎到手。」
陳操之應道:「我會小心的,你在下面等我,我很快就下來的。」
陸葳蕤便停住腳,見陳操之走到那叢荊棘邊,小心翼翼摘刺,摘一枚就別在自己袍襟上,連摘了好幾枚刺,忽然不摘了,似乎被刺扎到了手,正把手指放在嘴裡吮,還吐口水——
「啊,被刺扎到了!」陸葳蕤趕緊跑上去。
陳操之已經轉過身來,手指還在嘴裡,含糊道:「沒事,我們下去吧。」
陸葳蕤上前將陳操之那根手指從嘴裡拔出來,一看,修長白皙的手指濕漉漉的,指頂有一個小小的刺痕,起先不見血,過一會鮮紅的血珠就洇出來了——
陸葳蕤想也不想,抓著陳操之的手,把那根手指噙進嘴裡,一下一下吸吮著——
陳操之目瞪口呆,看著陸葳蕤因吸吮而凹下的雙頰和嘬起的雙唇,還可以感受到那細嫩的舌尖在他指頂小刺痕處輕輕舐動——
陳操之感著巨大的柔情,這是他心愛的女郎,也是傾心愛他的,他一定要愛護她一輩子。
陸葳蕤吸吮了一會,將混有血絲的唾液吐掉,還捧著陳操之的手指,盯著那刺痕,說道:「不要再出來,不要再出來——」
血很聽話,果然不再溢出來了,陸葳蕤又看了一會,確認血凝固住了,這才抬起臉來,滿臉都是笑意,說道:「我以前栽花也常被刺扎到手,吮一吮就好了——」一張俏臉突然火燒火燎起來,剛才因為關心,渾忘了避忌,這時才想到那樣為陳郎君吮手指是很羞人的事,趕緊放開陳操之的手,轉身快步下山。
陳操之叫道:「小心看路,別摔到。」趕緊跟下。
兩個人剛走下山道,冉盛、短鋤、簪花已經踅回來了,他們走了一程見陳操之和陸葳蕤沒跟上,便走回來找。
短鋤見陳操之衣襟上別著四五枚細刺,奇道:「陳郎君摘這些刺做什麼?」
陳操之道:「給你家小娘子用的,來,短鋤幫忙,把你家小娘子裙擺折起四、五寸——」
短鋤在陸葳蕤身前蹲下,依言將陸葳蕤的裙裾折起四寸,可以看到白色的布襪了。
陸葳蕤已知陳操之摘刺的用意,看著陳操之也在她身前蹲下,將衣襟上的細刺一根根抽出,別在她折起的裙裾上——
陸葳蕤心裡甜甜的,提醒道:「陳郎君小心,莫再扎到手。」
陳操之「嗯」了一聲,將五根細刺前後左右別在陸葳蕤裙裾上,這樣陸葳蕤的裙子就短了四寸,走路就不用一手提著裙子了。
陳操之直起身,笑道:「陸小娘子現在是帶刺的玫瑰,無人敢近了。」
陸葳蕤「格格」一笑,走了幾步,覺得輕鬆不少,便道:「很好,謝謝陳郎君,咱們繼續趕路吧。」待冉盛、短鋤和簪花走到前面,她就很自然地牽著陳操之的手,另一隻手有韻律地擺動,顯得輕快舒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