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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唯才是舉

  五十四、唯才是舉


  雨後的錢唐江南岸,草木滋長,觸目青翠,風吹過來都帶著綠意,明聖湖畔諸山如美人螺髻,碧波浩渺的大湖彷彿被這些美人齊眉捧起,恭獻於天地之間——


  山川雖美,奈何褚氏父子、叔侄三人心緒惡劣,哪有半點賞心樂事,回望陳家塢,那巨大的環形塢堡似乎沉甸甸的壓在他三人心頭,憋悶到了極點。


  「爹爹,既然那陳操之不肯為我褚氏向王內史關說,又何必拱手送他二十頃地!」


  這話如骨鯁在喉,褚文彬早就想說了。


  褚儉瞥了兒子一眼,卻問侄子褚文謙:「文謙,你以為呢?」


  褚文謙雖然也疑惑、也憤憤不平,但畢竟比褚文彬沉穩些,說道:「叔父深謀遠慮,這樣做定然是有深意的。」


  褚儉「嗯」了一聲,沉聲道:「我褚氏想要度過此難關,全在那二十頃地上,嘿嘿,過兩日再看吧,只要陳氏不把那二十頃地的田契簿冊退還就好。」


  褚文彬冷笑道:「哪裡捨得退還,爹爹沒看到那個叫陳滿的老頭,聽說咱們要送二十頃地給陳氏,那眼珠子都是發亮啊!」


  褚儉笑了笑,說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把陳氏牽扯進來那我褚氏就有脫身的希望,否則危矣。」


  褚儉哪裡知道,他三人擺渡到江北,渡船搖搖往回,那南岸等待過渡的便是陳尚,牛車裡有褚儉送來的那二十頃地的田契簿冊,這是要送到揚州內史王劭處的。


  此時的陳家塢祖堂,東南西北四樓的家主齊聚「有序堂」商議大事,丁幼微也來了,因為陳操之結廬守墓,西樓陳氏是由丁幼微作主的。


  老族長陳咸道:「今日操之正好回來,我們商議一下,那二十頃官田還有二十戶蔭戶該如何分配?」


  陳滿不說話,心想:「反正我說話也無足輕重,就看你們怎麼分吧!」


  東樓家主是陳咸過繼去的次子陳謨,自然也什麼話說,就看父親陳咸與十六弟如何商定就是。


  陳咸見陳滿不說話,知他捨不得褚儉送的那二十頃地,心道:「六弟氣量實在是太小了,只盯著一些眼前的利益,卻不明白我陳氏入士籍後會有自耕農歸附,二十頃地不算難得吧。」便問丁幼微:「幼微先說說,這田產和蔭戶該如何分配?」


  自耕農擔心天災人禍破產,佃戶除了繳納田租外還要向官府納賦稅、服徭役,而士族蔭戶不需服徭役、不用納賦稅,只為主家執役,只要主家不過於苛刻,那麼附身蔭戶就是絕大部分安土重遷的農家佃戶的夢想,所以錢唐陳氏列籍士族之事傳出,附近很多佃戶都渴望成為陳氏的佃戶,紛紛來陳家塢打聽、自薦,來福的姻親趙佃戶、黃佃戶都來求丁幼微,希望成為西樓陳氏的蔭戶,丁幼微推說此事由她小郎回來再定,這時聽老族長問她,便道:「讓操之說吧,操之似乎考慮過此事。」說著側頭看著跪坐在她身邊的陳操之,微笑著點了一下頭。


  陳咸道:「嗯,操之考慮事情周全,操之儘管直言。」


  陳操之朝族中長輩施了一禮,跽坐開言:「四伯父、六伯父、嫂子、八兄,操之以為,我錢唐陳氏應從長計議,二十頃地易分,而二十蔭戶則應慎重選擇,這對我錢唐陳氏興旺發達至關重要,我有個提議請兩位伯父、嫂子、八兄看妥否?」


  陳咸道:「操之請講。」


  陳操之道:「錢唐陳氏今已列士籍,應加強族人團結,日後宗族繁衍這東南西北四樓之分會消除的,我們要另修塢堡、建立起大莊園,這些先不說,一步步來,那二十頃地留十二頃作為族田,其餘八頃四樓均分,兩位伯父以為如何?」


  陳滿雖然對只分到二頃地有些失望,但四樓都是一視同仁,他也無話可說,聽操之的意思,日後是要擴展陳氏塢堡和莊園的,多留族田也是應當,便點頭道:「操之考慮得是。」


  陳咸很高興,看了看丁幼微和陳謨,二人自然無異議,陳咸便道:「好,分田之事就這麼定了,操之再說說蔭戶該如何分配?」


  陳操之道:「二十蔭戶同樣留十二戶作為宗族共有,其餘四樓各得兩戶,各樓的兩戶蔭戶由家主自定,但那十二戶宗族共有的蔭戶必須是有一技之長的,在全縣招募,不能只為照顧人情。」


  陳滿也知道此次入士籍都是西樓和南樓出力,理應多分兩戶蔭戶,原以為他北樓應該能分得四戶蔭戶,而且他已經把這四戶蔭戶許諾給兩家姻親和兩戶得力的佃戶了,沒想到只有兩戶,便問:「宗族共有的蔭戶太多了吧,作何用?」


  陳操之道:「我陳氏需要一戶鍛冶匠、一戶紡織匠、一戶燒陶工、一戶釀酒匠、一戶茶農、一戶造紙匠、一戶種葯的葯農、一戶善養魚、捕魚的漁民、一戶果農、一戶木匠、一戶善能貨殖貿易的商戶,正好十二戶,還有其他匠役百工,徐徐招攬。」


  陳咸聽得連連點頭,這才是士族大莊園自給自足應有的規模啊,就連陳滿也對陳氏大莊園的前景神往不已,也不再出言反對了。


  陳謨嘆服道:「十六弟也是常年閉門苦讀的,卻對這些莊園之事了如指掌,真是讓人敬服。」


  陳咸見無異議,喜道:「那就這麼定下來了,事不宜遲,招募蔭戶之事就由來福去辦,操之決定便是,月底要報到縣上的,族田、族產由我與六弟共同打理。」


  大事議定,陳操之隨嫂子丁幼微回西樓,小嬋、雨燕在祖堂外等候著,一起回去。


  丁幼微邊走邊問:「小郎,西樓只得兩戶蔭戶,來福一家現在就算三戶了,以後來德還要成家,又是一戶,這兩戶該給誰啊?」


  陳操之道:「嫂子放心,我已考慮好了,我這就去對來福說,嫂子與我一起去。」


  丁幼微「嗯」了一聲,便讓小嬋去喚來福一家到底樓客廳議事,來福、來圭、來震很快就來了,來德因為在玉皇山,自然是來不了。


  陳操之把方才祖堂所議之事對來福父子三人說了,來福聽說西樓只有兩戶蔭戶,也覺得有些失望,但西樓陳氏從來就沒有虧待過他來福一家,來福但憑小郎君安排。


  陳操之道:「西樓這兩戶蔭戶,來福叔肯定是其一,但另一戶呢,我準備留給來德——」


  來圭、來震知道三弟來德與小郎君交情好,這蔭戶給三弟也是情理之中,但不管怎麼說,心裡還是有些不舒服,本來他二人的岳家還想成為西樓陳氏的蔭戶呢,這下子連他二人都沒分,難免怏怏不樂。


  陳操之道:「至於來圭和來震,賦稅由陳氏代交,官府徭役也可出錢讓別人代服,以前西樓陳氏能庇護你們,難道入了士籍后反而不能嗎?你兩家與蔭戶相比,只是少個名份而已。」


  來福趕緊瞪了二子一眼,喝道:「還不快謝過小郎君。」


  來圭、來震喜笑顏開,一齊躬身道:「多謝小郎君。」


  一邊的曾玉環過來向丁幼微和陳操之施禮道:「少主母、小郎君,不是說要招募鍛匠、果農這些手藝人作蔭戶嗎,來震的岳父黃佃戶就善能種果樹,不知可不可以應摹?」


  陳操之朝來福一看,來福即道:「老黃能種果樹不假,每年供給西樓的桃、李、杏、橘、枇杷這些果子都是老黃種的,老主母不都誇讚嗎。」


  陳操之點頭道:「那些果子的確不錯,是黃佃戶種的啊,那好,就算他一戶了,另外十一戶,來福叔要儘快招募,要注意不能倉促招一些技藝不精的匠戶進來,多訪一訪,可以當場比試的就當場比試,不能當場比試的就聽聽附近鄉鄰的口碑,只要手藝好,人品差一些都無所謂——」


  丁幼微抿唇微笑,心道:「小郎這是學魏武帝《求賢令》的唯才是舉了。」


  來福應道:「小郎君放心,來福明日即去縣城各處宣揚此事,來圭、來震與我一起去,相信應募的人會極多,我西樓陳氏素有仁義之名,老主母又向來行善,很多農戶都想成為陳氏佃戶,更不用說是蔭戶了,真怕要擠破了腦袋。」


  潤兒和宗之早就聽說丑叔回來了,小兄妹乖乖在書房習字,等著丑叔上來誇獎他二人,等了好久沒見丑叔上來,只有冉盛上來了,說丑叔去祖堂議事了。


  潤兒攀著欄杆向樓下望,問:「小盛,丑叔回來就是為了到祖堂議事嗎?」


  冉盛搖頭道:「不是,小郎君是因為今日是少主母、還有潤兒小娘子的誕辰才回來的,剛好遇到議事——」


  潤兒明媚的小臉頓時如春花般綻放開甜美笑容,對宗之道:「阿兄,潤兒沒說錯吧,丑叔不會忘了潤兒生日的——」


  宗之道:「那是因為今日也是娘親誕辰嘛,兩個加一起,丑叔肯定記得牢。」


  潤兒道:「阿兄六月十八生日,丑叔肯定也記得的,丑叔記性最好了,而且心思又細。」


  正說著,陳操之與丁幼微一起上樓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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