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回 體無完膚
言畢，蒼軒伸手輕輕拂過她的麵頰，留下一抹幽香，便轉身走了。
似夢這才晃過神來，頗感訝然。
原以為，在這種緊要關頭擾了他的興致，他定然不會乖乖答應離去。
不想，她竟想錯了他。
回頭又想，他畢竟曾是魔界長老，統領離境萬餘年，雖是以鐵腕著稱，卻並不能因此就認定他是一個不稱職的尊主。
大敵當前，他以大局為重，親去迎敵亦是常理。
原先依風與她說的那個蒼軒，在她的腦海中逐漸模糊，她對他已有了全新的看法與認知。
從她自昏睡中醒來始，他待她的柔情，並非虛假。
她雖至今想不起來，如何會與他成婚，但似乎這些也沒那麽重要。
或許待她傷勢徹底痊愈之時，自會想起過往的一切。
這麽想著，她便穿好了衣衫，將淩亂發絲拂向肩後，隨意以絲帶束起，想要下地好好熟悉熟悉眼前的環境。
自他走後，他所施的幻術已然失效，漣漪殿中的一切又恢複了原本的模樣。
先前，他說起這裏是水族的地盤時，她已偷偷掃過殿內，殿角的明珠泛著幽藍光芒，比起寒塵殿的那顆還要大上許多。
殿內的擺設多是嫣紅的珊瑚與五色斑斕的貝殼做成，透過微開的窗戶，竟不時會有色彩豔麗的魚兒遊過。
她這才意識到漣漪殿並不在陸地，而是在深海之中。
她倚靠在窗前，想要伸手去摸一摸那些魚兒，卻才伸出指尖往前一觸，便發覺眼前有一層透明的結界包裹著，她的指尖觸到的地方微微泛起水紋。
結界外的魚兒似乎也這宮殿中的紫衣女子十分好奇，紛紛聚集在窗前，搖頭擺尾，圓圓的嘴裏吐出一個個小小的泡泡，仿佛在與她交談一般。
“哎，你們就好了。無憂無慮的，在這水裏玩耍。我卻好比籠中鳥一般，被禁錮在這深海中，也不知依風他如今身在何處。伏魔軍闖入離境，他會不會受傷？會不會有事？”
似夢的食指輕輕觸摸著結界，層層漣漪外，聚集的魚兒越來越多，她卻唉聲歎氣，眉頭深鎖，隻盼著依風他能吉人天相，不要被無辜卷入伏魔軍與魔界舊部之間的戰爭。
巫溪往西，約莫五十裏處，正是連綿無盡的梨花林，瑩白似雪的花海深處，隱有兩間簡樸素雅的樹屋，屋前的院子裏落滿了花瓣，左側有一條清澈幽淺的溪流緩緩流淌，偶有風起，花雨紛飛，跌落水麵，順流而下匯入巫溪。
院中石桌旁，一個纖瘦的素白身影，柳眉杏眼，膚若凝脂，吹彈可破，若不仔細去看，竟是分不出男女來，他便是這一片梨花林的主事花妖靈越。
須臾，陣陣花香隨風而至，一個白衣小童恭敬地跪在了他的腳下，“花主，這是今日新采的奇異花蜜和蜜語草。”
說著已將一枚拇指大小的花瓣，一束粉白相間的小草穩穩放在石桌上。
“這幾日境中來了強敵，尊主之所以未交代梨花一族的花妖花靈上陣殺敵，多半是看在我林子裏那些梨花釀的份上。但你們還需時刻警惕著，不可掉以輕心。我前日在林間所布的結界雖可護一時周全，倘若當真有伏魔軍闖入，隻怕也撐不了一時三刻。”靈越撇眸看著小童，眉宇中流露出來的多是無奈之色。
小童聞言點了點頭，“小的明白花主的意思，定會吩咐下去讓小妖們都嚴加防範。”
靈越擺了擺手，低聲歎息，“若真有那一日，便是咱們梨花一族合該有此一劫。”
手指觸到石桌上的蜜語草根莖時，又衝正欲施禮離去的小童問道：“這蜜語草還剩的多嗎？”
“回花主，除卻今日新摘的這株外，尚有三株。”
聞言，靈越柳眉微蹙，杏眸中的憂慮愈加沉重，“知道了，你且下去吧！”
待那小童走後，靈越手掌一拂，那蜜語草已成碎屑落入木罐中，他一邊低首搗藥，一邊自言自語，“這都好幾日了，也不見有醒轉的跡象，眼看伏魔軍都打到家門口了，我這梨花林也不知能護你到幾時……”
靈越搗藥的手突然一鬆，拂袖擦了擦額間的汗珠，起身抱起藥罐就往木屋走去。
木門“吱呀”而開，帶起一陣清風，徐徐藥香自屋內飄出。
不大的屋子裏，陳設簡單素雅，軟榻上的人影麵朝內躺著，榻側的矮幾上，堆放著兩隻木碗，一碗盛著清水，一隻碗中則是粉中透紅的藥渣。
靈越抱著藥罐放輕了腳步緩緩走近，彎身將藥罐中的藥汁重新倒入碗中，端起藥碗坐在榻側，拂手將軟榻上的人影慢慢扶起。
手下微滯，心中暗暗驚異，他的身子似乎比起昨日愈發清減了，這麽下去可不是什麽好兆頭。
蜜語草的藥性頗重，對燒傷燙傷本有奇效，可自從他渾身是火，麵目全非跌落進梨花林至今，已過去整整五日，即便他每日以最新鮮的蜜語草汁為他療傷，他依舊毫無起色。
“來，吃藥了。”
靈越一手端著藥碗，另一隻手輕輕拂開遮在他麵頰處的亂發，一張嚴重燒傷的麵孔暴露在他眼前。
枯黃的發絲，扭曲變形的鼻梁，皮膚泛出詭異的紅，除卻緊閉的雙眼周圍尚能看出他原本的模樣，其他地方皆留下了令人不忍直視的傷疤，火紅刺目。
靈越微微閉目，深深吸氣，重又睜眼，心神方才稍稍平複。
努力不去看他的臉，施術將藥汁渡進他的口唇之間。
今日這藥汁中他特意加了可解百毒的奇異花蜜，隻盼著能對他起效。
心神一顫，回想起五日前的那一幕，依舊是心有餘悸。
花瓣鋪就的小路上，他仿若火球一般從天而降，砸在了靈越的腳邊。
他周身燒傷嚴重，如墨青絲皆成枯絲，俊美的麵孔毀得不成人形，若非微弱的呼吸間尚有一絲清香之氣傳出，便是思慕了他近千年的花主靈越也未見得能認出他來。
“唔……”一聲幹澀暗啞的沉吟傳出，讓靈越頓時一驚，手中的空碗重重跌落榻下，裂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