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回 重回離境
他沒有再說下去,高大挺拔的身形在她身後微微顫抖。
闕恨天化出真身,為似夢擋下那致命的一擊時,他已知道,他注定要欠玄鳥族一個大大的人情。
當日,他雖是以玄鳥族人性命相挾,才讓闕恨天甘願冒險往人間為他尋回似夢。
可闕恨天今日之舉,卻讓他有些悔恨當初自己的所為。
隻是,犧牲了一個玄鳥族長,能換回他心愛之人的性命,倒也並非是一件不值得的事。
似夢聞言,心下一驚,回轉身來,抬眸看他。
紫眸驀然一怔,眼前的人,素白衣衫早已染成緋紅,敞開的胸口處,深可見骨的傷口觸目驚心,微翹的下頜,緊抿的薄唇,高挺的鼻梁上方,鳳眼中竟彌漫著沉沉哀傷。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蒼軒。
沒有邪魅的笑,沒有勾人的眸光,劍眉緊緊蹙起,讓她的心底也無端起了波瀾。
想來,那一戰,他確實輸了。
從前,聽慕紫禮說起伏魔軍的厲害時,她並不明白究竟是何等厲害。
後來,闕恨天冒險追到人間,卻始終不敢正大光明地尋找他們,便是因為忌憚伏魔軍的追捕。
今日,見他這般,終於明白一二。
他雖往昔靈力高深,但自入離境後,日夜受離境封印影響,一出離境,定會為人間濁氣影響,靈力大減。
難怪,昔日叱吒魔界的長老蒼軒,竟會敗在那些不知名的伏魔軍手上。
幸而,闕恨天實在是個忠仆,願意舍命救主。
大約是她盯著他看了太久,以至於他什麽時候又將她抱在懷裏,她都一點不知。
待她回過神來時,早已穿越了結界處地道,重又回到了久違的離境。
她抬手搖著他的胳膊,示意她自己想要下地,此番他竟沒有拒絕,緩緩將她放下,定定地看著她的身影,若有所思。
她或許,永不會知曉,闕恨天是因她而死。
大約是離境的靈氣過於充沛,她隻覺得這次下地時,雙腿不再似前次那般軟綿,站定了後,仰首回望著身後的那株金絲楠樹,心裏暗暗道了聲謝。
她知道,以小七那麽嫉惡如仇的性子,若知道蒼軒是使了手段將她帶回來的,隻怕絕不會甘願打開他樹下的通道。
靈力似恢複了許多,可她的情緒卻低落的很。
或是在人間經曆了太多,她自被闕恨天綁走後,甚至無暇去好好思索一番,隻想著如何逃脫。
原本,以為師父的出現,可以改變她的命運。
可她終究還是回到了離境。
當日,從這裏出去的三人,卻隻有她一人平安回來。
他們……
蒼軒此刻正低垂著雙目,定定地看著她,不言不語。
看她望著同往人間的方向,時而蹙眉,時而歎息,良久終於開口道:“回家了,夢兒不高興嗎?”
家?似夢微怔,突然想起當日並州城的暮雲居中,慕紫禮曾說過關於家,離境算不得是家。
當時,她尚不知慕紫禮的身世來曆,後來到了玄陽城,他與代媚兒鬥法中計傷重,幸得師父相救,醒轉後才道出了那一段奇異的身世。
原來,慕紫禮的家竟是在遙遠的七十七重天上。
而她的家,更非是離境,那個世界離這裏也不知穿越了多少光年,時空交錯間才會出現了這樣一次錯誤。
讓她的靈魂寄宿在這紫玉蝴蝶的身上。
想著,已略帶悲涼地勾起唇角,苦笑著道:“家?離境於我,根本算不得是家!”
這話便是當日慕紫禮的原話,今日從她嘴裏說出來,亦是帶了深深的無奈。
她本來並不是個多愁善感的人,但自從那夜慕紫禮莫名將她留在了枯骨沙漠,而後她獨自一人曆經千辛重回人間時,她的心思已慢慢起了變化。
這一點,隻怕除了心思縝密的司馬洛城瞧出些端倪外,旁人並無察覺。
想起司馬洛城,他才是讓她徹底脫離了“陽光少女”四字,從而與“多愁善感”四字結緣的始作俑者。
若非是司馬洛城將她當作九州主位的籌碼,出賣給了商國大祭司陸離,她現在又豈會在這裏暗自傷感。
大約蒼軒也對她眼前這幅神態有些陌生,記憶中她很愛笑,甚少皺眉,即便當日他以依風的性命相挾,讓她從了他,她也不過麵露難意,並不是現在這等神色。
“人間不適合你,夢兒還是不要留戀了。乖乖跟我回宮,尋一個良辰吉日行了大婚之禮才是正經!”蒼軒說這話時,寬袖一拂,她尚沒來記得多體會一下站在離境的土地上,究竟是個什麽滋味,已發現自己早已懸浮在半空中。
而蒼軒正緊拽著她的手腕,一臉肅穆,鳳目中甚至有些怒意。
“誰要和你成婚?你少來臭美?我還沒和你算賬呢?你到臉皮夠厚,先提起這事了?快放開我!我才不會跟你去雲水宮!你宮裏那一堆的蛇精、蜘蛛精還不夠你玩?非要招惹我這麽一隻既沒姿色,有沒身材的蝴蝶幹嘛?”
似夢反應過來,他這是要禦風往雲水宮去,一時焦急實在不知如何是好,若與他鬥法,自是必敗無疑。
可就這麽從了他,又是絕不可能。
於是,便想起什麽說什麽,想起什麽罵什麽。
她覺得腳下一滯,禦風的速度明顯比方才慢了許多,心想或是自己的話起了作用了。
正想再說些什麽刺激他時,卻是搜腸刮肚也沒找出什麽惡心的詞來,心頭瞬間覺得頹敗不已。
“總之,我已經是有婚約的人了,你別想著亂來!我師父和師兄遲早都會尋到這裏的,你敢與忘憂作對,敢對忘憂上神的徒孫不尊,絕沒有好果子吃!我師父和師祖……”
因她原本還是凡人時,就不是個會吵架的,雖然偶爾腹黑,但始終不是那等潑婦,這時隻得將師父與師祖再搬出來唬一唬他。
隻盼他顧及忘憂上神墨離與師父武德神君的神力,不敢對她再生歹意。
果然,蒼軒將速度又緩了緩,撇過頭來,眸底竟隱著淡淡哀傷,說道:“與你有婚約的可是那慕紫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