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回 天罰
耀眼的陽光照在金頂上,格外刺目。他拂袖之間已將手中的折扇化作一片翠綠的樹葉,隨著他薄唇微啟,朝著葉片輕輕呼了一口氣,那樹葉轉瞬間便已長成蒼天巨樹,根莖深深插入金頂之中。
耳邊傳來陰澤的恫嚇聲,還有那夏侯良的怒吼聲,帳外萬千夏軍眼睜睜看著他們公子的金色大帳被這突如其來的大樹緊緊包裹,束手無策。
任憑他們的刀劍如何鋒利,卻斬不斷那些纏繞著大帳的根莖,根莖還在不停地生長,方圓十丈之內的營帳全部被其牢牢困住。
微風吹過,樹葉迎風飄揚,徐徐清香入人心肺,帳中的夏侯良頃刻間便已人事不省。
陰澤氣急敗壞,揮舞著手中骨杖想要斬斷那些樹根,帶著夏侯良逃出此地,可即使是他藏於杖端的嗜血頭骨亦對這些無處不在,生命力頑強至極的根莖與樹葉毫無辦法。
就在陰澤慌亂之際,金頂上的慕紫禮已飛身往他先前施咒的暗紅圓帳去了。
慕紫禮的木靈之息早已修煉到了化境,一顆從天而降的蒼天巨樹便將夏國數萬士兵絆於原地,動彈不得。
加之公子良與軍師雙雙被困,軍中人心惶惶,原已攻下半個西州城,卻因此放緩了腳步,許多士兵甚至當場便被嚇暈了過去。
軍中紛紛流傳,夏軍不仁,殺戮無數,惹怒了上天,如今被天帝降罪,才會在青天白日之下驚現這駭人一幕。
饒是平日裏神通廣大的巫族族長,如今照樣被困樹下,莫說這些隻有蠻力的普通士兵了。
後世之人隻道:夏國國君暴虐無道,屢興戰禍,皆出師無名,以至九州萬民苦不堪言。興兵攻打雲國時,屠殺數萬平民,惹怒天顏,受天帝責罰,故而以驚天巨樹困之。
殊不知,彼時的天帝正在九重天的淩霄殿中,因為冥界的動亂焦頭爛額,豈會有空閑去管人間之事。
暗紅圓帳外,慕紫禮顯出身形,青衫長立,淡淡看著眼前之物。
似虎非虎,似豹非豹,通體暗紅,四足利爪在日光下閃爍著厲人的光芒,見有人闖陣,早已張開血盆大口,前爪伏地刨起漫天塵土,聲聲咆哮猶如雷鳴一般。
怪獸雖架勢駭人,奈何眼前的青衫男子猶如謫仙降世,麵色從容淡定,俊朗出奇的眉眼不過在它身上輕輕一掃,寬大的袖袍一拂,修長如玉的手指緩緩一彈,幽幽竹香逐漸掩蓋了它周身的血腥之氣。
隻聽得一聲無力地嗚咽後,這怪獸原本殷紅似血的眸光漸漸暗沉,前足利爪尚未觸及他的衣角,便已癱軟在側。
製服這怪獸並不費力,但他想入陣救人,卻絕不是想象般簡單。
才抬腿向前一步,已聽得陣中傳來聲聲嘶吼,濃鬱的腥臭之氣熏得他有些頭腦發脹。
站定身形,凝氣緩緩離開地麵,雙眸一垂心中默念口訣,拂袖劈開眼前迷塵,抬眼之時已入陣中。
入目所見皆是鮮血頭骨造就的房舍,一間緊挨一間,望不到盡頭。
鮮血鋪就的小路曲折蜿蜒,殷紅刺目,慕紫禮縱使有萬年修行在身,也難免被眼前之景所震。
原以為那金頂中的紅衫老者不過是個略通奇術的凡人,卻沒想到他竟以無數鮮活的生命為媒介,布下這陰森恐怖的玄陰陣。
此間頭骨數以萬計,想來都是死於他那骨杖之下,那頭骨中的力量隻怕多數來自這些枉死之人不散的幽魂怨氣。
一想起似夢與依風就被困在這陣中的某一處房舍中時,他的心又是一陣抽痛,凝氣行走於血泊之上,耳邊的風聲聽來陰涼逼人,聲若低泣,仿佛是那些枉死的凡人在訴說著自己的悲苦。
想破此陣,必須尋到陣眼所在,可他一路行來已有半盞茶的功夫,除卻這一望無際的頭骨房舍外,就隻有守在屋前的那些怪獸。
可體形力量皆不能與守在陣外那隻相提並論,想必還隻是幼獸,對普通凡人來說或許可怕,但於他而言,不值一提。
“夢兒!”慕紫禮以靈力施展傳音訣,試圖尋找到他們被困之所,“依風!”
遲遲未見回應,他一急之下動了真氣,胸前傷口再次溢出血來,拂袖重重咳了幾聲,卻忽聞得濃鬱的腥臭氣息中隱約藏著一抹淡香。
慌忙凝神靜氣,循著那抹香氣往右一拐,隻見一隻體形大過陣外怪獸數倍的巨獸正在從他怒吼,巨獸身後乃是頭骨堆砌的山包,山包的頂端矗立著一根血杖,血杖上捆綁的身影甚為熟悉。
慕紫禮正欲上前探個究竟,卻見那巨獸猛然撲了過來,咆哮怒吼間利爪已然刺向他流血的胸口,他淩空一閃,輕易躲過,卻在站定時,身形微微不穩,低首一看,胸前的衣襟都已被血浸透。
顧不得傷口撕裂的劇痛,慕紫禮緩緩催動體內真氣,袖袍拂動散發出幽幽木香,血杖上的人影似乎動了一動。
巨獸似乎對這木香甚為敏感,咆哮聲漸漸低沉,可眼中的嗜血殺意仍在,尤其是嗅到了那股新鮮的血腥之氣時,它已再次騰空而起,撲向慕紫禮。
隻以為獵物近在咫尺,它即刻便可一飽口福,卻不想頃刻間它碩大的身體已被斬成兩截,血紅的瞳孔一縮,隻留下一聲淒涼的低吼,便已沒了氣息。
大約是它的身體太過沉重,倒下時竟將那頭骨堆砌的小山包壓成了平地,破碎的頭骨紮透了它的殘肢。
巨大的聲響驚動了血杖上的人影,慕紫禮飛速而至,待看清那人時,清冽眼眸中閃過一抹悲傷。
拂袖將綁在他四肢的蠱蟲驅離,眼前被血汙染紅的長衫早已看不出本來的顏色,原本強壯有力的身軀此間蜷縮著一團,腰腹處的傷口觸目驚心,蠱蟲吞噬著他的精血,隱約已能看見森森肋骨。
發絲淩亂糾纏,蒼白無血色的臉依舊俊美,慕紫禮將他緩緩扶起,拂袖拭去他麵上的血汙,右手二指輕輕覆上他的靈脈。幸而並未傷及肺腑,腰腹處大約是舊傷,本就恢複不久,血腥之氣較重,故而引得那些蠱蟲爭相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