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9章 輪回

  可我控製不了。


  繁華一個人已經耗盡了我所有情緒,愛、恨,歡喜、怨懟、心痛、懊悔……所有情緒。


  對於其他人,我似乎已經麻木了,除了冰冷的利用和慚愧,已經失去了愛恨的能力。


  我的沉默使得氣氛陷入了完全的冰點,麵對著權禦難過的目光,我感覺壓力陡增,忍不住說:“你沒事就好……既然這樣,我就先……”


  權禦沒有說話,他隻是攥緊了我的手。


  我住了口。


  “海倫已經走了,”權禦說,“你可以進來。”


  我說:“我下午還要……”


  “你可以進來。”他加重了語氣,眼裏全是懇切。


  我不想讓他激動,畢竟他剛做完大手術不久,就在幾十分鍾前才剛剛被搶救。


  於是猶豫片刻,我說:“好。”


  權禦的病房看上去比之前好多了,病曆上也寫著術後恢複良好,手術日期是……一個月前?

  與繁華去世的日期相隔不久。


  我心裏湧起一股莫名的感覺,這時,權禦的聲音傳來:“菲菲?”


  我抬起頭。


  “你還好麽?”權禦問。


  我有些著慌,點了點頭。


  “我的病曆有什麽問題麽?”權禦問。


  “沒有,”我說,“隻是驚訝你怎麽才做完手術一個月就……”


  “手術進行得很順利。”權禦說,“我也恢複得很好。”


  “哦……”


  真正讓我覺得不舒服的並不是這個。


  而是繁華的死和權禦的生……這種冥冥之中已經注定好的感覺。


  唉……


  或許我該找再那位大師聊聊。


  恍惚間,又聽到權禦說:“你看起來瘦了很多。”


  “是,”我說,“前些日子我不太舒服,住了一陣子院。”


  “是因為墓地的事麽?”權禦問。


  我搖了搖頭。


  “對不起,那時我還在昏迷,而海倫完全崩潰了。”權禦自顧自地解釋道,“對不起,當我得知這件事時,墓地已經被修繕了,那裏的保鏢不準我接近。”


  我的確有派人守著墓地,但如果權禦來過,他們不應該沒告訴我。


  看來是繁華的保鏢。


  想到這兒,我忽然又想起,那天我還曾覺得這是蘇憐茵做的……


  猛然間,一陣類似於心悸的強烈感受席卷而來。


  我難受極了,說不出話。


  這時,又聽到了權禦充滿擔憂的聲音:“菲菲?”


  “我沒事。”我說。


  “你的手在捂著胸口,”權禦的神情有些著急,“是心髒不舒服麽?”


  顯然他對心髒十分敏感。


  我忙鬆開手,說:“沒有,我沒事……”


  我隻是需要換個話題:“權海倫是什麽時候回來的?你知道是什麽人抓了她麽?”


  權禦沒說話,隻是意味深長地看著我,搖了搖頭。


  我避開他的目光。


  “我知道此事與你無關,”權禦說,“即便你知情,你也是被迫的。”


  “……”


  “你跟他有孩子,你必須得包容他的小小任性。”他柔聲說,“我明白,我不怪你……海倫很聽我的話,你可以放心,墓地的事絕不會再次發生了。”


  他管抓走權海倫並把她折磨成這幅樣子,叫“小小任性”。


  他當然不會真的這麽認為,隻是想讓我好受一點罷了。


  想到這兒,我心裏更慚愧,說:“阿禦……你不必為我說話,我對不起你,這件事我從一開始就知道。”


  權禦沒吭聲。


  “對不起,”我說,“我一直沒有告訴你。”


  權禦依舊沉默。


  “也不是迫於繁華的壓力,那時我還不知道他是我丈夫。”我說,“更加不知道孩子是他的……我隻是非常討厭她。”


  “你……”權禦終於開了口,聲音極為澀然,“可以瞞著我的。”


  “抱歉。”我說。


  告訴他真相,一是因為我真的覺得抱歉,二是因為,我希望他可以怪我。


  別再這樣無度地包容我了,怪我,然後跟我劃清界限,對我們兩個,甚至權海倫來說,都很好。


  然而冗長的沉默後,終於,權禦說:“看來我並不了解真正的你。”


  “是。”我毫不客氣地點頭,“真正的我惡毒而且殘忍,並不是一個好人。”


  我也並不想做一個好人。


  “但我依舊愛你。”權禦輕聲地說。


  “……”


  “海倫對我來說很重要,但是……”他說到這兒,眼眶發紅,並用手捂住了臉,“遠不如你。”


  他哽咽著重複:“遠不如你……”


  見權禦以及後麵發生的這一係列事情全都是意料之外的,所以待我從醫院出來時,回國的行程已經被耽誤了。


  最快的航線需要晚上,但我並不想在半夜裏帶著孩子出門,索性改成了明天一早。


  傍晚,我照例像以前那樣陪著三隻睡覺,但不過短短幾個月,我就發現他們喜歡的睡前故事已經完全不同了。


  拿著以前的繪本講了一會兒,三隻聽得索然無味,最後穆雨又開始問:“我們真的不能給爸爸過生日了嗎?”


  穆騰說:“她還在考慮。”


  我說:“我沒有在考慮,這件事抱歉我沒辦法同意。”


  那倆不說話了。


  這幾天他們總問,自然也收獲了很多拒絕。


  然而今天,穆雨卻說:“麻麻,你這樣做對我們的心理健康是有壞處的。”


  我們都看向他。


  這還是我第一次聽到這種話。


  我問:“你為什麽會這樣講?是誰告訴你的?”


  “網上的大人。”許是因為我的表情太緊張了,穆雨張大了眼睛,顯得有些無措,“我在網發表了一個提問,有很多大人回複,說麻麻這樣做是不對的,不理智的,是瘧帶寶寶。”


  三隻睡著後,我用手機打開穆雨交代出來的網站,很快就找到了那個帖子。


  幸好,穆雨並沒有寫什麽會暴露身份的關鍵字,隻寫說爸爸生病,所以跟媽媽離婚了,媽媽不準他們見爸爸。


  當然,她倒是簡單描述了一下病情。


  下麵的回複自然說什麽的都有,有罵我說媽媽冷血的;也有說看描述爸爸十有八九得了精神分裂症,不見是為了孩子的安全考慮;更有說精神分裂症搞不好是媽媽捏造的,目的是不讓孩子見爸爸……


  總之說什麽的都有,甚至有說:“孩子,或許你爸爸已經死了,你媽媽隻是不想讓你們受傷,才瞞著你們。”


  顯然穆雨和我一樣在意,她隻回複了這一條,說:“我媽媽才不會騙我。”


  唉……


  三隻也好,權禦也好,他們都這麽相信我。


  而我……


  這一晚,我睡的很不踏實。


  一閉眼,就又看到了繁華的臉。


  看到那座壯美的城堡裏,他坐在長桌的對麵,穿著那件我們結婚當天穿過的西裝。


  他拿著紅酒杯,輕輕地搖動,然後慢慢地喝完。


  這個夢裏我們沒有對話,我就這樣看著他,他亦無聲地喝著酒。


  這夢是被打破的,後半夜時,來了電話。


  是權海倫。


  她的聲音完全是驚慌的:“孟菲菲,你有錢嗎?”


  “當然。”我說,“出了什麽事?”


  “權禦突然需要搶救,可是我們已經沒有錢了!”權海倫激動地說,“你會給錢的,對嗎?他可曾計劃把所有的錢都留給你。”


  “當然,”我忙說,“需要多少,讓醫院把賬單全部發給我。”


  “我需要你到這兒來!”權海倫叫道,“他在搶救!他可能會死!”


  我說:“我會立刻付錢,絕不會耽誤他的治療。”


  “我是說你要到醫院來!”權海倫那股子撒潑勁兒又上來了,“他之所以會突然搶救,就是因為他在想你,我們在為了你的事爭論!你必須出現,你要安撫他!”


  原來如此……


  我說:“那我就更不應該出現了,他對我死心對你也是好事。”


  “你瘋了嗎!”權海倫的聲音登時拔高了一個度,“這對我來說算什麽好事?!”


  “……”


  “他活著才是唯一重要的!我隻要他活著!”她的聲音裏滿是憤怒,還帶著哭腔,“如果你是因為我的關係才如此,那就算是我求你了好嗎?Please!”


  “……”


  我總覺得權海倫情緒化,瘋瘋癲癲,但不得不說,她偶爾卻能讓我感覺刮目相看。


  我比她冷靜,比她克製,但論起癡情,我遠不如她。


  不過我還是去了醫院。


  畢竟權海倫的態度已經充分表明,權禦的情況真的很不妙。


  實際情況也的確如此,我到時,權禦正在急救室,隨後便被送進了重症監護室。


  醫生說他心髒驟停,還說:“真是奇怪,此前他和這顆心髒相處得十分愉快。”


  權海倫站在旁邊,臉色沉寂。


  醫生走後,我對權海倫說:“好了,現在我也……”


  “走了”二字還沒說出口,權海倫便噗通一聲跪到了地上。


  “對不起。”她灰著臉說。


  “……”


  “我向你道歉,我和你之間的一切都應該結束了。”權海倫說,“我不應該再做讓你憤怒的任何事。”


  “……”


  “對不起。”她隻有一隻眼睛會流淚,另一隻顯然已經失去了這功能,隻有那條細細的紅線顫抖著,如一條細細的血淚,“隻要你能留下,我可以一直跪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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