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衝虛道長
“你可還記得孟飛鴻?”奚北開口。
沈明旭怎麽會忘了,就是這麽個微不足道的人靠著自己的一點施舍,如今居然爬上了正四品武將的位置。
“過去你曉得我同孟飛鴻關係不錯,故意尋他麻煩可還記得?”
沈明旭耳尖微動。
“他如今是正四品的武官,倘若是來尋沈家麻煩,我也覺得煩,不如你出些銀子平一平他的怒氣。”剛好如今軍需短缺。
“他不過一個正四品的五官我還是正三品的文官,我何須怕他一介武夫!”一提銀子沈明旭整個人又精神了。
奚北淡淡一笑,又看著他,“你真這麽想?”
夜裏的光將她眼珠襯的美麗,也越發詭異,尋常人哪有這樣眼睛,沈明旭頓時又慫了,這是個妖怪,是個孤魂野鬼,他不能得罪她。
“我是從前做了一些對不起孟大人的事,理應對他賠禮道歉。”沈明旭訕訕道。
——
從沈明旭這裏拿到了銀票,第二日奚北便同小雀坐著馬車到了孟飛鴻家中。
彼時孟飛鴻正在練槍。
他的母親薛氏帶著奚北在院中坐下,又招呼下人給奚北倒茶。孟飛鴻察覺二人在園中等候,隻比平日練槍又快了一些。
“瞧你,出了這一身汗。”薛氏看兒子走過來連忙給他遞帕子。
孟飛鴻接過母親的帕子擦了擦手,又問“韶華今日怎麽得空過來。”
奚北將銀票給了孟飛鴻,隻說是沈明旭怕如今官至四品的孟飛鴻尋他麻煩想拿錢填補,至於自己在其中做了什麽卻沒說。
“我看孟大哥於槍法上卻有天賦,正好當年我同父親見過一位槍法精妙的老將軍,他受我父親恩德,若孟大哥願意,我替你請他為師?”
孟飛鴻自然願意!他一個武將肯定是要把一身功夫練到極致。
隻是如今他的錢全都搭在了軍中,便不好意思道“又要勞你破費了。”
奚北淡笑,“沒什麽破費的,你我情同兄妹,我還等你的誥命呢。”
孟飛鴻當即一拍腿笑,“自然!”為了不辜負他韶華妹妹,隻把兩個女人撇在這裏喝茶,又去練槍去了。
薛氏不像男人那麽心糙,戰場上刀槍無眼,武功精進一分便是多一分活命的機會。
奚北這不是給兒子請了一個師傅,是間接救了兒子的命!
看著奚北對兒子如此上心,她感動之餘也拿奚北真正當自己的女兒看待,用帕子擦了擦眼尾的淚,才握著她的手與她道“這段日子沈家鬧出來的笑話不少,沈明旭又傳出,傳出那樣的事兒?”薛氏沒好意思說沈明旭不行。
“他娶公主為平妻在前,是他不仁,你也沒道理繼續留在沈家,伯母不覺得那沈明旭是個好歸宿。”
奚北知道她關心自己,輕輕反握著薛氏的手,“謝伯母關心,我心中有數。”
薛氏看她的樣子,知道她不想再談,也沒繼續勸下去,兩人一齊又看了一會兒孟飛鴻耍槍。
到快晌午時,薛氏留著奚北吃飯,奚北推辭說沈家還有事兒,這才同小雀告辭,一路坐著馬車又回了沈宅。
可剛一踏入沈宅便隻聞到了漫天的香灰味兒,倒像是半隻腳踏進寺廟一樣,還有鈴鐺的聲音。
她抬眼看著周圍,便瞧見幾個年輕的小道士手裏正晃著鈴鐺看她,正覺得有些不對勁,忽然又有一個身上貼滿了黃色符紙的人走了過來,指著她便道
“你這妖物還敢大搖大擺的進我沈府,今日就是你魂飛魄散的日子!”
奚北聽聲音才聽出是沈明旭。
又上下掃了一眼他渾身符紙的樣子,“沈明旭,你就這麽怕我?
“你個妖物現在還敢放肆,等一會兒國師到了我看你怎麽哭,”說著沈明旭目露貪婪,“我知道你厲害,居然有那麽多賺錢的法子,不過很快就都是我的了,我要叫國師破開你的腦子,看裏頭到底有些什麽東西?”
奚北隻冷笑看他,一旁小雀卻猛地唾了他一口,“我說呢,你這不要臉的原是貪我家姑娘的銀錢,呸,連這樣荒謬的理由都想得出來!”
又看一眾的道士,直把奚北護在自己身後,“我看誰敢傷我家姑娘?!”
說話間便見後頭出來一個頭戴羽冠,鶴發童顏的老道士,頗有一些道骨仙風的感覺。小雀頓時大驚,她以為沈明旭再說大話,可麵前這人還真的是國師——衝虛道長。
她幾年前曾在城牆底下看到過國師求雨,誠然是有真本事的!
沈明旭連忙走到衝虛道長跟前,“國師,就是這妖物,她占了我妻子傅韶華的身體,現在過來就是來害我的!”
奚北也看著那衝虛道長,她自然是不害怕自己叫人收走,說起來她雖然也是【孤魂野鬼】,但和沈明旭理解的孤魂野鬼可不一樣。
也不知道這衝虛道長是不是浪得虛名。
衝虛道長走上前,他手中捏了一支細長的柳枝,走過來朝奚北麵上一甩,幾滴柳枝上沾著的露珠飛濺起來,落在奚北的臉上,卻不涼,反倒觸之即消。而衝虛道長的目光似在看她,也似透過她看別的。
一時他白發飛揚,整個人如同入定一般。
“善施主~”良久之後那老道收了柳枝,歎這麽一句。
奚北皺眉不解。
“施主雖不是此間世人,卻是此間世的救星。救一人是七級浮屠,救萬萬人乃大造化,施主當受老道一拜。”說著,那衝虛道長竟雙手合十,虔誠的如同拜三清祖師一般,對奚北一拜。
衝虛道長非浪得虛名,早在多年之前他便測算出大夏有此一難,或許死傷萬萬人。
若得一天外仙人,方可改此國運。他剛才用柳枝開了天眼,此人是有大功德在身的,絕不可能是沈明旭口中來報仇的惡鬼,這樣的金光隻可能是曆劫來救世的仙人!
“道長謬讚。”奚北還他一拜。
又看了眼沈明旭,淡淡一笑,這才帶著小雀離開。
“道長,道長,那妖物就在前麵,你為何不收她啊!”沈明旭幾欲崩潰。
衝虛道長卻用浮塵一把將他掃開,道一句“汙臭不堪!”
能與仙人都結仇的人會是什麽好東西?開天眼的瞬間衝虛道長自然也看了眼這狀元郎的魂靈,糾纏在一起的都是汙穢之氣,如此汙穢還敢誣賴仙人?
“狀元郎自求多福吧!”
這樣汙濁恐怕也活不了多久,衝虛道長再不看他一眼,很快離開。
沈明旭卻叫嚇得肝膽欲裂,衝虛道長這是什麽意思?他收不了那妖孽,連衝虛道長都收不了那妖孽,世上怎麽可能有人收服的了她?
又想到自己居然找道士來收她,這惡鬼會不會來報複自己?
沈明旭越想越嚇人,一路狂奔出了沈宅,路上跑的太快還摔了一跤。
他不敢再回沈宅,便一連在花樓住了十來天,不用回家麵對瓊怡和奚北,自然是爽快無比。
可奈何他還是朝廷命官,又是皇帝的女婿,這樣留戀妓院很快就遭李子昂彈劾了。
沈明旭吃了一通掛落隻得搬回了沈家。
不過這麽長時間他也想明白了,傅韶華的轉變早就開始,倘若真是孤魂野鬼霸占了她的身體,可這麽長時間了她不也沒把自己怎麽樣嘛?於是沈明旭又大著膽子偷偷摸摸去了偏院。
而後發現,她是有影子的!
有影子的人怎麽算的上是鬼呢?
她不是鬼,她就是在嚇唬自己!
沈明旭接連拍著自己的胸口,才覺得鬱結了許久的一口濁氣吐了出來。到這兒他又想起了自己被李子昂彈劾家宅不寧,瓊怡驕縱成那般沈明旭才不想帶她出去見人。
於是到了奚北這裏舊事重提,叫她陪自己出去赴宴。
“打出去。”
奚北隻輕輕一聲吩咐,小雀提著掃帚就把人趕出去了。
沈明旭白惹了一身騷,尤其他現在莫名的有些怕奚北,再也不敢提這事兒。
前頭十幾日都睡在了花樓裏頭,沈明旭本就被掏空的身子更是廢了不少,人心裏頭一鬆病反倒來了,昏昏沉沉的病了半個月,他醒過來隻覺得頭重腳輕,差點去見了閻王。
倘若一般人經此一劫可能想的是要好好保重身體。
沈明旭卻不一般,他還沒有子嗣,他怕他一日歸西身後連個燒紙的都沒有,病還沒好利索呢妾倒是不停的納,不到十日新進門了三個小妾。
而他也比往日越發的變本加厲,重新開了些藥效更強的壯陽藥,又覺得一天隻睡一個耽誤功夫,每晚都要叫三個妾室陪著他。他不怕自己身子虛脫,妾室們想要孩子傍身,自然次數越多越好。
就這麽胡鬧下去,兩個月之後還真有人把出了喜脈。
一個是江南出身的農女采珊,還有一個便是從前有過身孕的玉代雲,這將沈明旭喜的夜裏又張狂了一番,心道“老天爺懲罰我什麽,這不又送我兩個子嗣?我才沒錯!
——
夏日時光匆匆,很快樹葉凋落,又要到秋了。
校場之上,大夏的兵將正在演練。
校場之下,奚北正手把手的教導小雀如何給受傷的兵將包紮傷口。包紮傷口結束之後,又帶著小雀前往校場的廚房,她已經把如何熬煮營養夥食的菜譜寫給了小雀,奈何這丫頭腦子笨,需得她親自示範一遍。
小雀捶打著酸痛的手腕,隻道“姑娘你近日好奇怪啊,叫我學這麽多東西。我又不是姑娘你這麽聰明,努力有用的話要天才做什麽?”
姑娘這架勢簡直要把自己培養成另一個她,像交代後事一樣。
奚北聽了愣了下,過會兒才道“總歸要做些什麽。”
距離原主的死期不遠了,那個時候她也應該離開了,又想到了什麽,奚北素來淡漠的臉龐居然浮現出一抹不舍。除了小雀這丫頭,還有那個人啊,那個目光炯炯的少年。
謝星馳馬上就是十八歲的少年郎,九尺的身高雖沒有再長,可也已經碾壓同齡人了。
他駕馬快速的從校場繞了一圈,似乎再找些什麽,他一圈一圈繞著校場,疾馳而過的馬蹄濺起一片塵土。總算在一個拐角處,發現了一抹素淡的身影。
腿狠夾了一下馬腹,馬受疼越發疾馳。
謝星馳伸手一撈,便將前麵女子撈上馬背正坐在自己身前。
“謝星馳!”
突然被撈上馬背,奚北自是有些怒。可謝星馳一路疾馳,那山風大的叫她一路都無法開口,而身後人隻是輕輕撩了披風,蓋在她身上,免的叫風吹到她。
行至一處水潭,謝星馳才停了下來。
“得知姑娘來了校場,我便馬不停蹄的完成師命,就為抽出時間過來看姑娘一眼。”
聽了這樣一番話奚北縱是有怒火也不好對他發,又想這樣一個少年憋在書院半年沒見親人,看到她自然格外依戀,做些出格的事也不為過。
“這段時間在書院如何?”
謝星馳挑揀了一些好的來說,末了又略自豪的同她道“書院的夫子欣賞我,已經同陛下舉薦了我。”
奚北得知自家孩子成績優異當然驚喜,隻對他道“夫子既然欣賞你,你定要更加努力,莫要虧待他這份賞識之恩。”
謝星馳一一應了。
兩人不過說一會兒話的時間已經半個時辰,謝星馳奉命出來,自不好在外麵待的時間過長。很快又駕馬帶著奚北回了校場。
“姑娘等我,我會給你寫信的。”
奚北笑道“好。”
他又翻身上馬,高大的身材將奚北麵前的陽光遮的嚴嚴實實,她這才發現麵前這個人早已褪去當時的少年之態,他已經是個可以抱著她馳騁馬上的英武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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