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進城

  檀茗想心思想的入神,聽到黃忻問,下意識就答:“客來軒……”


  一出口,她就暗道壞事,捏緊帕子蹙眉。


  黃忻好似沒有瞧見她眼底一閃而過的懊惱,他一聽客來軒的招牌便知曉這點心是何物了,卻仍故作驚訝道:“難不成這就是臨安近來傳得沸沸揚揚的月餅?哎呀呀,果然與眾不同,隻瞧著就覺比其他點心來得精致美味!”


  檀茗聞言臉色稍霽,帶著幾分好奇試探問道:“黃大人也聽說過客來軒?”


  “那可不!不瞞您說,要不是廣陵郡離臨安有一段路程,下官又公務繁忙抽不出身,不然定是要去吃上一頓的,而且下官還聽同僚提道過一兩句,說上次齊王南下路過臨安,也嚐了客來軒的飯菜,您想,就連慣來挑剔的齊王都對客來軒讚不絕口,他們店裏的廚子手藝該有多精湛!”黃忻是出了名的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除了吳勇蔡頤那幾個難纏的角色,他還沒有忽悠不了的人。


  果不其然,久不聞朝政之事的檀茗對他的話沒有半點懷疑。


  齊王在江南的事她也有所耳聞,尤其是杜承宣如今在工部得了職,被齊王派去管那玻璃製廠,風頭正盛,他從一個鬥雞走馬毫無資望的紈絝,到四品工部侍郎,說是一步登天也不為過,燕京都把這消息傳遍了。


  眼下她再從黃忻口中聽到此事,自是不會想到他是在對客來軒虛偽奉承,實則心裏早就嘔死了。


  見檀茗投來鼓勵的目光,黃忻咬著牙再接再厲,繼續阿諛:“前兩日,我夫人的好友一聽說客來軒中秋出了新款的月餅,大老遠的特意坐馬車趕去買,最後也隻搶到兩盒,我夫人派去的卻是沒能搶到,唉……”


  檀茗恍然大悟,這是向她討要呢。


  “既是如此,我便勻你一盒吧。”她不是什麽小氣的人,一百盒月餅夠她拿回去分,不差這麽一盒。


  黃忻得了檀茗的賞頓時喜上眉梢,張口又是一連串的好話。


  檀茗聽多了也膩煩,她捏起帕子捂嘴,優雅地打了個哈欠,說道:“我乏了,黃大人您可還有什麽要事?”


  “沒有沒有,夫人您好生歇息,下官告辭了。”黃忻捧著月餅盒躬身退出去,低下頭時眼底劃過一道狡詐的暗芒。


  管家在外等候,見黃忻出來忙上前詢問:“老爺,事情辦的如何?”


  黃忻把月餅盒交給他,一改方才諂媚的笑容,目露陰狠:“老娘們難弄的很,她不願出麵,鍾英身份特別就更不用說了,隻希望董泰寧那邊利索點兒,別讓王蘇出席,這樣,隻一個張正信我還能對付。”


  管家覺得不靠譜,皺眉不展道:“這樣真的行麽?不邀請王蘇不就得了?”


  “你傻不傻,張正信一個知縣林家都請了,能不請他麽!”黃忻冷笑,“王蘇那人的脾氣我了解,眼裏揉不得沙子,最煩董泰寧這種人,隻要董泰寧能把他惡心的夠嗆,他就會避而遠之。”


  管家小聲囔囔:“可還有燕京派來的巡撫呢。”


  黃忻糾正他:“是欽差大人。”


  “是是是,欽差大人。”


  “燕京來的人不用管,臨安的消息傳再遠也傳不到燕京去,等他們調查清楚,黃花菜都涼了,再說了,他們哪有那麽多閑工夫去查兩個廚子的糾紛?查那些官員才是正經事。”


  就比如他這種貪官汙吏。


  一想到府衙裏堆積的那些尚未處理完的陳年舊案,黃忻就麵皮子抽搐。


  他都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了,還得給人當說客。


  作孽!


  嶽峰那五千兩白銀可真是害死他了!

  黃忻鬆弛的臉皮皺成一團,吩咐管家:“回頭我寫封信,你把信和月餅都給嶽峰送去,他不是自詡有本事麽,看他能不能仿著做出來,老爺我能幫的都幫了,也算是仁至義盡,後麵的事情讓他跟董泰寧自個兒商量去。”


  “誒,好!”管家應下。


  當天晚上,檀茗同鍾英吃飯的時候提起黃忻來訪。


  鍾英在先帝身邊伺候了三十多年,比檀茗更了解黃忻的為人,他想了想道:“黃忻這人無利不起早,來求你估計不是什麽好事,我的身份多有不便,怕是沒辦法出席那廚藝大會,這樣,以你我二人的名義派個人過去,也算是回了黃忻的要求,夫人你看如何?”


  “也好。”檀茗點點頭,隨即想起楊鴻雲又輕蹙眉頭,“我見著那孩子了。”


  鍾英沉吟良久,才放下筷子問:“像嗎?”


  “像,太像了。”檀茗袖子中的手死死絞著,指關節發白,“尤其是那雙眼睛,簡直和晉王殿下一模一樣,你說,若是他知曉長公主當年的作為,會不會……”


  “別說了,別說了。”鍾英握過她的手,心頭好似壓著千斤巨石萬分沉重。


  檀茗眼睛泛紅,她掖了掖尾角,嘴唇微微顫抖著:“我猜他已經知道我去了臨安,你這回派人去,還是找個沒在他跟前露過臉的,免得露餡被他察覺到什麽。”


  鍾英長長歎了口氣:“我明白。”


  楊鴻雲幼年時候曾受檀茗照顧,但檀茗對楊鴻雲的感情一直都很複雜,她既希望楊鴻雲能好好活下去,又怕他長大後起了別的心思,李氏皇族對吳氏一族實在虧欠太多了,要真翻起賬來,怕是會動搖大周朝的根基。


  檀茗和鍾英在宮中伺候三十餘載,知曉太多不為人知的秘密,當年在宮中的,除了他們兩個,死的死,殘的殘,沒有一個能有好下場。


  他們如今看似活得風光,實則一舉一動都會受到宮裏的監視,並不自由。


  檀茗偶爾夢回夜間也會想,他們夫婦不如一杯毒酒下肚,也好了結那些人的念想。


  可惜,他們不能。


  長公主不讓他們死,齊王也不讓他們死,甚至李宏盛都派了人在周邊保護。


  這種日子,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是個頭。


  檀茗因在臨安受了刺激,再加上鬱結於心便病倒了,鍾英不放心她繼續待在江南,決定早一步帶她回燕京。


  他精力都在檀茗身上,就忽視了黃忻,吩咐下去後便沒再過問。


  就是因為這一疏忽,導致梁十七差點翻車。


  轉眼就到百人廚藝大會。


  客來軒四輛馬車浩浩蕩蕩來到臨安府的城門口前。


  因一年一度的盛會,城門口排隊的人特別多,騎馬坐車的人都有,貧富貴賤,男女老少,可謂是人生百態,開敞的城門兩側各立著一隊守衛,門口有士兵在排查路引。


  道路兩邊也有擺攤賣茶水燒餅的小販,不過因有守衛在,看起來沒有太混亂。


  隊伍慢吞吞往前挪,她們是受邀來參加廚藝大會,守衛便沒有多查,隻看了崔鈺手中的請柬和路引,隨後就放他們的馬車進去。


  由此可見,舉辦百人廚藝大會大會的那幾家酒樓背後勢力有多大。


  臨安城內人群熙熙攘攘,街道兩側倒是井然有序,百姓沒有露出驚訝的表情,反而熱情的很,招呼外來的客人上樓喝茶吃飯。


  相比較漢口縣,臨安城內的百姓顯然更守規矩,幾乎沒怎麽瞧見地痞流氓,畢竟,在街上打鬧,不管是砸壞人家的攤鋪,還是調戲良家婦女,被巡邏的守衛逮到,都是要被抓去吃官司的。


  楊小寶扒在車窗上一雙大眼睛看來看去,滿是新奇。


  臨安和廣陵郡都是江南水鄉,給人的風格卻大不相同,廣陵郡城內大小河流縱橫交錯,半裏便是一座橋,屋子都建在河道兩畔百姓傍水而居,經常能看到小船在窗下搖擺著劃過。


  臨安雖然也有河流,卻沒廣陵郡那般誇張,大多與湖泊相銜,煙柳畫橋,風簾翠幕,更顯溫婉。


  吳玉芝和楊鬆也坐在馬車裏探頭往外看,吳玉芝見識過燕京的繁華,但臨安並不比燕京差多少,高柳蔭長堤,臨湖寺塔山鍾聲,各有各的韻味。


  韓洛一身女子打扮,懶洋洋地靠在軟墊上打哈欠,墨汐拖著下巴瞧他,嘴裏嘖嘖有聲:“堂堂小侯爺,竟淪落到穿女裝,世風日下啊。”


  崔桓在旁邊也跟著笑了起來,韓洛這樣子哪裏像殘忍無道殺人不見血的修羅,分明就是一個舉止粗魯的高大女子。


  別說,看久了還怪好看的。


  韓洛朝他們翻了個白眼,要不是客來軒不做生意要關兩天門沒廚子做飯,他才不願意跟著來。


  進城後,為避免傷及路人,不可再快馬疾奔,楊鴻雲等人都翻身下馬,牽著韁繩走。


  梁十七因為要勘察農莊地形,來過臨安府很多次,楊鴻雲偶爾跟著來,所以他們對臨安府都不陌生。


  越往前走,大街上越來越熱鬧,商鋪林立,房子都比漢口縣的要高些,尤其是那些大宅院,長長的圍牆都看不到邊,不知道林家的宅子有沒有這麽誇張。


  正想著,馬車就停了。


  林陽澤給大家打了個手勢:“到了,這就是我家。”


  眾人:“……”


  感情他們方才驚歎了一路的大宅院就是你家的房子!


  真、壕無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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