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驍狼軍
暗十眼底劃過一絲窘迫:“此事說來話長,還是先將這些土匪送去縣衙吧。”
吳勇略一思忖,點頭:“也行。”
末了,他從身上摸出一支響箭,拉開導火索,吳氏家族的黑色雲紋在空中驟然炸開。
暗十仰頭,在黑煙消散的地方盯了許久,神色像是在透過這片雲霧懷念什麽。
船上的吳家軍看到響箭留下的暗號,副將本想差遣一小隊人馬過去,但崔淩雲見危機解除便執意要下船,副將一想,把崔淩雲帶去將軍身邊,比讓他獨留在船上似乎更為安全,於是沒反對。
他留下十人看守行船,隨後帶著崔淩雲一同前去找吳勇。
不多時,他們在灘渡外和吳勇會和,崔淩雲遠遠瞧見坐在木樁子上的暗十,心中有些愕然,但他在朝堂之上早已習慣了不動聲色,因而沒在臉上表露出一絲一毫。
走進後。
吳勇抬手笑著跟崔淩雲打招呼:“喲,就知道你會來,正好,此地有山匪作祟,這事兒就交給你了。”
崔淩雲沒理他,在暗十身上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一眼,隨後吩咐下去,讓士兵把那幾個被打暈打殘的土匪捆綁起來,一同押送到附近的縣衙。
出巡前,崔淩雲背過江南等地的地圖,知曉附近不到十裏便有一座小城鎮——寧陰縣。
寧陰縣的知縣陳棋是有名的清官,可惜他年事已高,辦事有點力不從心,崔淩雲曾聽吏部侍郎提及,明年聖上就會放他回家養老。
但出了這檔子事兒,陳棋恐怕得在寧陰縣多留一年了。
崔淩雲於心不忍,便讓吳勇一同隨往,替陳棋把寧陰縣的隱患處理幹淨,省得這位老官員愁掉那為數不多的頭發。
吳勇沒意見,他對陳棋印象還不錯,幫一把也可。
不過,崔淩雲來之前,吳勇本打算找暗十問些事情,於是他問暗十:“不如你隨我們一起去?”
事情解決後暗十回臨安,他們也正好順路,能把他捎帶回去。
但暗十拒絕了他的好意,隻道:“我還有任務在身,便不與將軍同行了,往後有機會再尋將軍喝酒。”
“那行,等到臨安再說。”吳勇雖暗道可惜,但也沒有逼迫他的意思。
“告辭。”暗十抱拳,對崔淩雲等人微微頷首,隨即轉身離開。
站在吳勇身後的副將摸著大胡茬,若有所思,喃喃道:“這人什麽來頭?渾身煞氣。”
吳勇耳尖聽到,眉梢上揚,反問他:“你覺得他身手如何?”
“這個嘛……”副將比擬了下兩人的身形,抱著胳膊自信道,“自是我高他一籌。”
“嗬。”
吳勇笑著搖搖頭,指指暗十走過的地方。
此處是灘渡邊緣靠近葦塘,腳下的泥土都是濕的,越靠近水源越是泥濘,崔淩雲等人的靴子上沾滿了泥塊,每走一步都顯得格外艱辛,在背後留下深淺不一的腳印。
但暗十走過的地方卻很平整,就連他方才站過的地方,也隻有一對很淺的印子。
副將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兩個腳印,手一抖,胡子被揪了一撮下來,他卻不知疼痛,轉頭對著吳勇眼睛放光,仿佛是餓了十幾天的人那般殷切道:“人才!將軍,我們軍營就需要這種,您趕緊想個辦法把人招進來,就算不上戰場,當個教頭也好哇!”
吳勇被他的大嗓門震得耳朵疼,抬手用小拇指摳了摳耳朵,一吹,回給他一個白眼:“行了,別青天大白日做夢,趕緊把人綁好送過去。”
“哦。”副官不死心,又問了一遍,“真不行?”
這次回他的是蒲扇大的巴掌:“要老子說幾遍?”
副官連忙跳開,對著暗十離開的方向扼腕歎息:“可惜了。”
可惜個屁!
吳勇叼起雜草默默回了一句,驍狼軍在攻打匈奴的時候,你丫的還不知道在哪個犄角旮旯裏玩泥巴!
如今齊王掌管的玄甲軍,其中最驍勇善戰的三百多精兵就是當年留下的部分驍狼軍。
時過境遷,那些跟在將軍後麵跑的毛頭小子如今都已能獨當一麵,封將掛帥。
“日子過得可真快,轉眼就過去了二十多年……”
崔淩雲注意著腳下的路,冷不丁聽到吳勇的感慨,疑惑:“你想起什麽了?”
“齊王……”話陡然一出口吳勇便有些後悔,他自嘲一笑搖搖頭,“沒什麽。”
崔淩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轉過頭去目視前方,麵無表情道:“你在想驍狼軍的事。”
吳勇唇角的笑意瞬間凝固,他腳步頓了下,垂眸:“此話怎講?”
崔淩雲甩掉靴子上的泥歎了口氣:“我又不瞎,方才那人我見過的,宮變事發前一晚,晉王殿下便是派他來崔府報信,他那時候跟子鈺子桓差不多年紀,如今雖長開了許多,但相貌我還是辨得出來的,他當年應該是晉王的親兵,晉王府被先帝屠.殺幹淨,我以為他也隨著晉王去了,但沒想到他居然還活著,方才我瞧見他,可是被嚇得不輕。”
吳勇扯了扯嘴角:“您被嚇到,那我可真沒看出來。”
崔淩雲卻好似沒聽到他的嘲諷,自顧自繼續道:“驍狼軍是晉王的兵馬,先帝曾想過將其收編,可他疑心太重,又驚懼驍狼軍實力過於強大無法完全掌控,劍是好劍,偏生握劍的人太弱,恰逢關外匈奴得知晉王被斬殺的消息,趁機攻打邊關。
關外無將領,李家軍一退再退,戰線直接退到了涼城門外,先帝就是在那個時候聽信韓詠明和韓貴妃的讒言,讓吳沭帶領驍狼軍前往邊關支援。”
聽到吳沭這個名字,吳勇眼皮子一陣抽搐,背在身後的雙手不自覺緊緊握拳,他垂下眼瞼,遮掩住眼底一閃而逝的恨意。
崔淩雲停住腳步看向吳勇,他仿佛沒察覺到吳勇身上的寒意,嗓音依舊平緩:“這場戰事有多慘烈無需我講,你比我更清楚。”
吳勇嘴唇緊抿,沒有作聲。
副將等人眼觀鼻鼻觀心,他們都是吳勇的親信,哪怕吳勇對皇帝破口大罵,他們也不會傳出去一句。
崔淩雲所說的那場戰爭隻要是當兵的都知道,吳沭這個名字是取得真好,名如其人,不學無術,驍狼軍在晉王手中百戰百勝所向披靡,卻在吳沭手中全盤崩潰,涼城外屍體堆積如山,血水從戰場一直蔓延到城內,血氣衝天。
那幾夜,涼城的百姓在睡夢中都能聽到士兵亡魂的淒厲呐喊。
要不是齊王不惜違抗聖旨從封地一路趕到邊關,帶著三萬玄甲軍力挽狂瀾,可能那最後三百名驍狼軍一個都不會剩。
“可是我清楚地記得,齊王將玄甲軍重新編收的時候,晉王的那名親兵並不在名冊上,所以,驍狼軍當時真的就隻剩下三百個嗎?”後麵那句崔淩雲聲音壓得很輕,隻有吳勇和他兩人能聽到。
吳勇低垂著雙眸,認真聽完崔淩雲所說的每一個字,眼瞼遮住了他晦暗的目光,讓崔淩雲一時半會兒也琢磨不透他的想法。
崔淩雲信得過齊王,不管當初剩下多少人,他總歸是安排好了的。
但見過暗十後,崔淩雲也難免有所疑惑,他不知道是齊王放他們離開,是晉王死前授意,還是他在謀劃些什麽。
先帝誅殺晉王時,晉王才二十七歲,晉王妃隻誕下一女,並未有麟兒,而且他也沒有其他妾侍,就算有,依照先帝的秉性,定是寧可錯殺一萬,不肯放過一千的,就連吳丞相都因晉王妃而被牽連。
滿門忠烈,盡數斬殺午門。
見崔淩雲不再開口,吳勇這才緩緩揚起頭,語調輕快道:“驍狼軍也好,齊王也罷,眼下都跟你我無關,你還是先把土匪的事趕緊處理完,多拖一天,你可就要晚一天才能見到兩兒子。”
說完,他拍拍崔淩雲的肩膀,招呼副將等人:“愣著幹嘛,等豬婆龍來搶食啊?”
副將撇嘴,招招手讓人加快速度。
他們將軍明明長了一副謙謙君子的皮囊,行為舉止卻總跟流氓似的,真正是靜若處子動若脫兔,白瞎了那張好臉蛋!
吳勇全然不知副將在腹誹,他召來照看小孩的士兵:“問出他家住何處了沒?”
小兵蛋子無奈搖搖頭,垂頭喪氣:“他好像被嚇懵了,嘴巴跟蚌殼似的,一句話都不肯說。”
吳勇聽完摸摸下巴:“唔,既然如此,你便隨他去,等把他送到縣衙,讓陳棋老頭自己頭疼去。”
“是。”
吳勇揮揮手,士兵又重回隊伍裏。
那三十來個土匪被捆成一串,由吳家軍牽著他們在前麵開路。
吳勇和崔淩雲邊走邊說:“這群山匪在此地橫行霸道多年,經常在村子裏搶劫財物為非作歹,殺燒搶掠無惡不作,距離蘆葦灘渡五裏外有兩個村莊,村子裏不富裕,勉強糊口度日,前兩天,他們衝下山把人家存著用來過冬的糧食都給搶了,還擄去了好幾個小孩,長相好的就高價賣給花樓或者小官館,一般的就賣給人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