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大漢敞開地上的麻袋，原來裏麵是剛從地裏采摘出來的菰，六七個卷成一捆，乍一看，像是一麻袋的蒲葦雜草。
韓洛吃過菰米飯，卻不認得莖尖形成畸形肥大的茭鬱，他眉頭不自覺皺攏，似乎在思考要不要買這玩意兒，倒不是他缺錢，隻是怎麽看都覺得買一袋“雜草”很虧。
最重要的是，萬一他不識貨買了，回頭被楊鴻雲等人笑話怎麽辦？
大漢沒察覺韓洛神色異常，興高采烈地扒拉開上麵的菰，掏出幾個紫的發黑長著彎曲尖角的果子，笑嗬嗬道：“小哥你瞧瞧，這菱角兒個個飽滿，煮熟後香甜粉糯，還有還有，若是您不喜歡老菱，我這還有鮮菱，生吃也很脆，就像荸薺。”
他絮絮叨叨不停歇地說著，還掰開一個讓韓洛嚐嚐。
韓洛看了他一眼，猶豫地接過。
菱角他認得，也吃過，就是沒嚐過如此新鮮的，不過味道卻是比燕京賣的要可口些，因為燕京東西兩市開門過遲，往往要快到午膳時分才熱鬧，即便是清晨采摘下的新鮮菱角，中間隔了兩三個時辰，口感也定有所不同。
韓洛嚼著嚼著，忽然想起一件事情，雖說崔鈺和梁十七都不在，但客來軒又不止他們兩個管事。
崔鈺做夢都想躺著數錢，不可能沒請掌櫃。
正想著，王二丫提溜著裙子匆匆從後院跑了出來，她瞧見韓洛蹲在地上，大漢還在跟他攀談，表情不禁變了變，想也不想地喊道：“竇牛，你在這裏做甚？咱們客來軒還未到開門時候呢。”
“喲，二丫，你來的正好，快來看看。”竇牛高興地朝她招招手，“這不是昨個兒我跟崔老板打了聲招呼，他讓我一大早送貨來麽，隻是我來的不湊巧，他有事出門了。”
王二丫抿了下嘴，走過去不著痕跡地擠開韓洛，把他往樓上推了推，噙著笑客氣道：“不好意思，是我招待不周，這事兒我會處理，您是客人，還是趕緊休息去吧。”
這小侯爺到底有沒有成為“逃犯”的自覺，被人追捕還敢大大咧咧在樓下晃悠，大門敞開著也不怕被有心人看到，他被抓事小，牽連客來軒事大，她家小姐好不容易過上舒坦的日子，可不能被他毀了。
韓洛被王二丫推開，有點回不過神。
他沒想到王二丫一個丫頭片子會這般膽大包天，若是在燕京，有人敢碰他衣角，早被他宰了！
韓洛咬牙，剜了王二丫一眼，怒氣衝衝地上樓。
見韓洛人影消失在扶梯拐角處，王二丫吊起的心才落回胸腔，轉頭跟竇牛談生意。
盡管竇牛嚐給客來軒送貨，該查的還得查，王二丫細細挑揀茭白和菱角，不新鮮的都不要。
竇牛知道客來軒的規矩，並不抵觸，他蹲在地上看著王二丫挑挑揀揀，邊問：“方才那位公子我瞧著他氣度非凡，貴氣逼人，可是你們老板的朋友？”
王二丫頭也不抬道：“哪能啊，就一個普通住客，明天就走。”
“哦哦。”竇牛沒有多想，也沒有察覺到王二丫動作有所停頓，轉而問起王掌櫃的事來。
他有好些日子沒見到王富貴了，若是以往崔鈺不在，還有王富貴頂事，眼下王富貴出了遠門，他們辦事也麻煩許多，虧得虎父無犬女，王二丫在壹號食堂和客來軒兩店來回跑，也能把事情打理地井井有條。
“我爹回來還早，他那老朋友在汾州府，約莫這一去得半個來月，往後你上門送貨便直接送去壹號食堂，我在哪兒看管的時候較多。”王二丫站起來拍拍手，“就這些，你算個銀錢。”
“好嘞。”
秤好斤兩，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竇牛將銅錢放進兜裏，他地裏還有活，顧不得吃早膳，同王二丫打了招呼便匆匆離去。
臨近開店的時辰，王二丫索性不管敞開的店門，開著就開著吧，讓後廚的人動作利索些，夥計們準備迎客。
打理好這些瑣事，王二丫回自個兒屋從櫃子裏取出一套白裙，這套衣裳還是墨汐那日在街上胡亂塞給她的，之後墨汐說不要了，白裙好看是好看，但她更喜歡穿紫衣。
墨汐身段好，王二丫穿不上她的衣裳，也不適合穿，便一直塞在櫃角落灰。
她還以為這套衣服以後隻能裁剪掉，沒想到這會兒派上了用場。
王二丫抱著衣裳敲開韓洛的房門，直言不諱道：“我家姑爺說了，您身份特殊，不能隨意出門招搖過市，若是您嫌屋裏太悶待不住，那您來時什麽裝扮，出門時也得什麽裝扮，免得惹人懷疑。”
“喏，您昨天穿過的衣裳我洗後還晾著，這套裙子是墨汐姑娘新買的，沒人穿過，您先湊合。”
王二丫將衣裳遞給他。
韓洛臉色青紅交接，淩厲的目光恨不得把這套裙裝撕碎，他強壓著怒氣，問：“你家姑爺是誰？”
“我家小姐姓梁，姑爺自然是姓楊。”王二丫麵帶微笑，催促道，“您趕緊的，我還有不少活要幹。”
韓洛恨恨扯過衣裳，掃向王二丫的目光滿含狠厲之色，王二丫卻是半點不怵他，一來她沒什麽見識不知道小侯爺官位有多大有多牛，二來，在客來軒，最大的就是她家小姐和崔老板，其他人身份再顯赫，也得守他們的規矩。
這是文天逸和韓洛住進來之前就答應了的，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況且她還有楊鴻雲授命。
王二丫看得明白，這韓小侯爺一旦碰上她家姑爺，就像老鼠見了貓，忌憚的很。
既然梁十七和楊鴻雲不怕，那她也沒必要怕，隻拿他當客人看。
見韓洛乖乖換好衣裳，王二丫讓他坐下，給他梳了一個簡單的發髻，再用妝粉修飾麵頰棱角明顯的地方，畫好眼妝，戴上麵紗。
瞬間，韓洛就像換了個人似的。
王二丫瞧著挺滿意，隻要韓洛不出聲說話，誰也認不出他是個男子。
梁十七拎著瓶瓶罐罐大包小包回來，走到後院歇歇腳，猛不丁看到桂花樹下站著一衣炔飄飄的白衣女子，光看背影，那叫一個仙。
韓洛聽到腳步聲回頭。
頓時，濾鏡碎裂。
梁十七望著韓洛，秀眉不自覺微微皺攏，方才那個背影，她莫名感到很熟悉，總覺得在哪見過，但細想，又沒個頭緒。
“究竟是誰呢……”
韓洛靠近梁十七，這句呢喃之語突兀地鑽進了他的耳朵。
韓洛挑眉：“你認不出來我是誰？”
正在思索的梁十七聞言一愣，不由得看向麵帶輕紗眉眼戲謔的韓洛：“認是認得，你這衣裳哪來的？”
韓洛收攏寬大的水袖，嘖了一聲：“你家丫鬟說是墨汐買的。”
“墨姑娘。”梁十七捏著下巴若有所思。
墨汐比韓洛矮一個頭，故而這套裙子韓洛穿上去有些緊，墨汐身段苗條，和梁十七差不多，離韓洛卻差得有點遠。
既然不是墨汐，那又會是誰？
這個問題一直縈繞在梁十七心頭揮之不去，揉麵團時也顯得有點心不在焉。
韓洛閑來無事，楊鴻雲又不準他出門招搖過市，便隻能坐在廚房後門的屋簷下對著院落嗑瓜子，邊嗑邊漫無邊際的想著，怎麽連瓜子都是客來軒的比較香？梁十七簡直有毒。
梁十七這會兒在做月餅，酥皮月餅好做，油酥和油皮在乞巧節時梁十七便做過不少，做好餅皮，裏頭的餡料可以隨意換。
後天是中秋節，劉承福跟鄭正誌要去臨安參加百人廚藝大會，梁十七便想著多做些月餅，讓夥計去臨安試試水，若是賣得好，可以先租個鋪子，讓劉萬和吳貴在那裏開家點心店。
在上次漢口縣廚藝比試，梁十七還真發現不少可造之材，她招來四個心性穩重踏實肯幹且人品無劣跡的廚子，他們基本都是慕名而來，在梁十七展露一番身手後，對她更是五體投地，怕是客來軒要攆他們走都未必攆得動。
梁十七讓劉承福和鄭正誌先帶著。
等農莊建好他們搬去臨安，壹號食堂就得由他們來挑大梁。
今年的百人廚藝大會梁十七並不準備去露麵，讓劉承福和鄭正誌去溜達一圈就行，贏不贏無所謂，她不看重這些。
說起廚藝比試，自從墨汐提起趙琇後，梁十七便讓暗衛在暗中注意著，然而在比試時，同趙琇交好的嶽榕並未做出有針對她的舉動，不知是沒認出她來，還是忍而不發。
那位榕姑娘做菜確實有兩把刷子，諸位老板都以為這次拔得魁首的會是客來軒，萬萬沒想到半途卻衝出匹黑馬，第一名讓東來順給撿了去。
劉承福二人為此還自責愧疚了好長時間，說是給客來軒丟了顏麵。
梁十七不在意輸贏，她在意的是嶽榕的做菜手法。
她作為評審，嶽榕的每一道菜都細細品嚐過，論味道和菜色，確實同客來軒的菜品很相似，但和梁十七的廚藝比，嶽榕的功夫便要差遠了。
梁十七剁好餡料，正要包麵皮的時候，外麵忽然響起一陣驚呼。
“怎麽回事，朱大，你去前麵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