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回江南
文天逸說動身就動身，韓洛在無影樓休息不到一天，隔日就被搬上了無影樓的大船，沿著海岸一路南下。
至於為什麽不走便捷安全的大運河。
他們一個是韓丞相的通緝“要犯”，一個是殺人不眨眼遊走在黑白兩道之間的江湖勢力，很多都是朝廷要犯，走大運河官府隨便那麽一搜查，都能給他們一鍋踹了。
文天逸慫，表示好男不跟官府鬥，他們繞道走海線，反正臨安靠海，也不算太遠。
若是中途碰到海盜，那正好，沿途路費也有了。
無影樓偽裝的商船十分龐大，光是龍骨就有近三十丈長，承載千來人不在話下。
韓洛一眼就看出這船的構架和外型是仿的“乾元”年間的天寶號，大周兵強馬壯，尤其是開國的兩代皇帝，瘋狂擴展版圖，打得周圍番邦國家不得不夾起尾巴做人。
他們打完陸地，還不忘訓練水軍向海外擴張，再加上墨家正直中天，有不少皇家禦用的工匠，導致大周朝的造船技術十分發達，先皇造出天寶號後派人下洋，幾乎繞了一圈才回，換來不少有用的物資。
比如各種香料和果實糧食的種子，甚至是武器。
但下洋所耗費的人力物資數額太過龐大，先皇在世時候也僅派人去了三回。
韓洛曾聽韓太後提過幾句，大周朝的開國皇帝駕崩後的遺詔中有寫大周未來百年的局勢走向，讓後代子孫小心提防海外那群野蠻人，最好趁他們站起前先把他們打趴下，決不能讓他們騎到頭上。
因此，大周朝的每一任皇帝都兢兢業業為奔赴海外探索而格外努力。
除了天寶號，還有天和號，和遠號等，其中天和號的規模最為龐大，長達五十多丈，寬二十多丈，像是海上的戰神刑天，故而又名“刑天”號，現在這幾艘船都在小皇帝手裏。
小皇帝沒有先帝那麽大野心，亦或者說是他現在年紀太小，朝堂憂患未解決，沒心思打仗。
所以這些船隻除每年需要工部耗費資金保養外，都擱淺了。
但是……
韓洛看著不遠處的無影樓商船，妖異的眸子不由得眯了眯。
“你派人去偷造船圖了？”
皇室船隻的構造都是秘而不宣的東西，文天逸能造出這艘船，除了偷造船圖韓洛實在想不出第二種可能。
文天逸背脊陡然一僵，不知道從哪掏出把扇子給自己扇風，抬頭望天：“嗨呀，今天天氣可真好啊。”
韓老四望了眼陰沉沉即將要下雨的天氣，明白了什麽叫睜眼說瞎話。
“嘖。”在一眾鄙夷的目光下，文天逸也不好再裝蒜，收起扇子幹笑，“小洛子別計較那麽多嘛，他有墨家的工匠，我也有墨家的工匠，都是一家人，哪有那麽多秘密，造船圖我看完就燒了，保證不會有第三方知道。”
“嗬。”韓洛不信邪。
“真的，我對天發誓！”文天逸舉起手，並不動聲色地摁下多翹起的那根手指。
顯然沒什麽誠心。
韓洛麵無表情地斜睨他，並附贈了一枚白眼，懶得理會，勾勾手讓韓老四推他上船。
“哎，小洛子等等我呀……”文天逸提著豔紅的衣擺快步追上去。
船隻揚帆起航。
不多時，天空飄起了綿綿細雨，落在身上像是披上了一層朦朧薄紗，涼絲絲的，海麵沒什麽風，很是平靜。
窗外煙雨如夢，室內玉爐焚香紫煙嫋嫋，淡淡的小葉紫檀香驅散了海麵的濕腥，韓洛靠臥榻間，手握一卷泛黃書籍，不知是從哪來的民間野誌，他看得津津有味。
文天逸推門進來時便瞧見了這一幕“美人臥榻”，往日的妖冶被其病容遮掩，倒是多了幾分書生君子氣。
“行船速度較快，你可有難受的地方？”韓洛失血過多，文天逸擔心他會暈船。
韓洛目光在書麵遊移，待翻過這頁才不疾不徐地開口，嗓子依舊沙啞：“無礙，我訓過水軍，這點速度算不得什麽。”
哦，文天逸差點忘了韓洛也是從軍過的人，論資曆，不比吳俊遠淺。
他們一個是水軍，一個是沙場騎兵，故而沒太大交集。
一場秋雨一場寒，韓老四給韓洛披上外衣，遞上藥碗，裏麵是烏漆嘛黑的藥汁，補血用。
文天逸捏著鼻子皺眉，他受不了濃重的藥味，聞著就感覺苦。
韓洛放下書籍，喝完後慢條斯理地放下藥碗，那架勢仿佛喝的不是藥，而是茶，他餘光瞥見滿臉嫌棄的文天逸，忽而輕笑了聲，開口：“我聽說，你無影樓的人之前接了刺殺楊鴻雲的單子？”
說起這個文天逸就氣，抱著胳膊臉很臭，還有點懊惱：“可不是，那群蠢貨，為了區區幾十兩銀子去殺楊鴻雲，要是殺了人也就算了，你猜怎麽著，派了十幾個人去，全折了！還有七個在官府牢裏關著呢。”
“厲害。”韓洛喜聞樂見，並豎起拇指給了他一個鼓勵。
文天逸並不想要這種鼓勵，他隻想把臨安總舵管事的頭擰下來喂鯊魚！
娘的，就憑他們也敢去殺楊鴻雲，他都不敢！
韓洛不忘火上澆油：“要是楊鴻雲知道他的命就值幾十兩銀子，你猜他會不會去燒無影樓？”
文天逸臉一沉，想到楊鴻雲那黑心黑麵的模樣，還真說不準。
韓洛又道：“你也知道楊鴻雲為了遵守當年的約定在青山村過的是什麽窮日子，以前他是不在意得過且過，但現在他娶了妻，一個大男人總不好委屈自家娘子吃苦，官府為捉拿罪犯懸賞的數額可不少，如今國庫充盈，大周朝不差錢，據我所知，即便是最低等的盜竊罪犯，府衙給的賞銀起碼也有二十兩。”
而無影樓裏十有八九都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逃犯，有些就是因為官府的大肆追捕過不下去了，才會躲在無影樓裏為文天逸賣命。
但在楊鴻雲眼裏，那一個個人頭，都是閃閃發光的銀錢呐！
文天逸聽完臉色都白了，心有戚戚道：“他應該不會那麽絕情的，嗷？”
“以前無影樓和他是井水不犯河水，就算是路過他也不會多看一眼，但現在嘛……”韓洛呷了口茶水潤潤嗓子，似笑非笑，“你無影樓的人要他的命，他拆你一棟樓，很公平。”
公平個屁！
他建立無影樓耗費了多少心血，要籠絡殺手可不單單是銀錢的問題。
可萬一楊鴻雲真的為此而發怒，別說拆一棟樓，派人打到鄴城圍剿他的老巢也是有可能的。
文天逸越想越慌張，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恨不得他的商船能直接飛到臨安，他好先揍那群腦袋長水泡的蠢貨出出氣。
“小洛子啊，你說我該怎麽辦，這次去臨安，楊鴻雲會不會把我頭擰下來？”文天逸可憐兮兮地去握韓洛的手，想讓他給點安慰。
韓洛冷著臉嫌棄地揮開他的爪子，又拿起書籍翻看，淡然道：“你打了他，他未必會把你頭擰下來，但要是你無影樓的人不長眼惹到他媳婦，那他肯定會把你碎屍萬段，骨灰都給你揚海裏，你現在應該祈禱分舵的人眼皮子別那麽淺，為了幾十兩白銀去對付他媳婦。”
“應該不會吧……”這句話文天逸說出來自己都覺得沒底氣。
他盯著海麵遊走過的鯊魚，俊俏的臉上滿是猙獰，心裏暗暗在盤算分舵管事的千百種死法。
文天逸原本以為韓洛那句“為了幾十兩白銀去對付他媳婦”隻是隨口說說，就連韓洛自己都沒放在心上，誰知道，分舵的人還真他娘被他說中了。
更讓文天逸崩潰的是，他們對付的不僅僅是梁十七，還有楊小寶。
哦豁，一炮雙響。
文天逸萬念俱灰，一臉麻木地坐在上首，往日豔紅的衣袍都變得暗淡了幾分。
“曹管事，你去置辦口棺材，要金絲楠木，再去找個風水寶地，離無影樓遠一點。”這樣楊鴻雲拆樓的時候，他的墳頭還能保留完整。
瘦得跟麻杆兒似的曹管事不明所以，他搓了搓手，咧著嘴討好地問道：“樓主，您要棺材做什麽？”
文天逸麵無表情地轉過頭看向他，冷笑不已：“當然是給我自己用，反正我這樓主的命令被人當耳旁風，不如換你來當。”
曹管事這會兒反應再怎麽遲鈍也聽出了文天逸話裏的不滿和諷刺，他唇角的笑意漸漸消失，尤其是文天逸那眼底一閃而逝的殺意，讓他心中驟然一緊，這才意識到文天逸所說的話並非在開玩笑。
曹管事頓時收起嬉皮笑臉敷衍的態度，噗通在文天逸麵前跪下，連忙表忠誠：“樓主饒命，屬下哪敢有這種心思，屬下一心為無影樓，赤膽忠心天地可鑒啊！”
“哈，你不敢？我看你敢得狠！”文天逸站起來踱步到他的麵前，凜冽的目光在他脖頸上徘徊，冷聲問道，“當日我有沒有派信與你？”
曹管事低頭：“有。”
“哪我可曾警告過你不許再接任何有關楊鴻雲的單子？”
曹管事頭又低了幾分：“說過。”
“然後你不到半月，不但派人去刺殺楊鴻雲的媳婦，還綁了他幼弟，曹管事，你好大的本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