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兒女是父母的債
韓太後哪能真罰他,她縱然貴為太後,那也隻是一個婦道人家。
皇室祖訓:後宮不得幹政。
哪怕韓詠明今天把韓洛殺了,沒有皇帝聖旨,她也無權把當朝宰相拖到牢裏革職查辦,韓詠明就是吃準了這一點,才敢肆無忌憚地對韓洛下手,他明白韓太後召他進宮無非就是想讓他放了韓洛,再罵他一頓出出氣。
現在太後目的達到,他也該給太後遞個台階下。
至於韓洛,傷那麽重,一時半會兒也掀不起風浪來。
“行了,你先回去吧,哀家乏了。”韓太後背對著韓詠明,揉了揉酸脹的額頭,“別忘了哀家說過的話。”
韓詠明躬身行禮:“微臣明白,臣告退。”
“太後。”韓詠明離開後,嬤嬤過來扶著韓太後坐下,柔聲勸道,“您也別太擔心,相爺他心裏都省得的。”
“他?”韓太後眉梢微揚,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嗤笑,“哀家與他雖是同胞,但終究差了十幾個年頭,不如同輩的兄弟姊妹親近,再者,人心隔肚皮呐,身居高位容易被錢權美色迷了眼,先帝在的時候,韓家確實要靠哀家幫襯,可如今他們一個個都在朝中站穩了腳跟,哀家在他們眼裏不過是用來示威的一張虎皮,哪能真放在心裏敬重。”
嬤嬤聽了一耳朵,立馬就將這些話都忘掉,低眉順眼為韓太後捶背,不敢妄議韓家之事。
在這宮中,少說多做,總歸是錯不了的。
這時,外殿進來一個小宮女,跪下道:“啟稟太後娘娘,柳貴妃在宮外求見。”
韓太後正被韓詠明氣得頭疼,聞言眼底有一絲不耐:“何事?若是要請安,便讓她回去吧。”
“回太後娘娘的話,昨夜皇上翻了劉貴妃的綠頭牌,但皇上最後在雲貴妃那過了一宿,柳貴妃因此事在禦花園跟雲貴妃吵了起來,柳貴妃被雲貴妃扇了一個耳刮子,便覺雲貴妃仗勢欺人,想請太後娘娘為她主持公道。”宮女口齒伶俐,敘述時條理分明,她把禦花園發生的事情詳細說了一遍,沒有半點偏頗。
韓太後卻是越聽越上火,聲音驟然一冷:“身為貴妃,不以身作則管好後宮,整天就為了點雞毛蒜皮的小事拈酸吃醋,還有臉讓哀家出麵主持公道?留不住皇上的人,難不成還希望哀家替她主意?”
話音一落,殿裏殿外瞬間烏壓壓跪了一片:“請太後娘娘息怒。”
“來人,傳哀家懿旨,雲貴妃和柳貴妃口出妄言行事不端,自今日起降為嬪妃,禁足宮中罰抄宮規百遍,什麽時候抄完什麽時候再允許出來。”
跪在宮門外梨花帶淚的柳貴妃聽完王公公傳來的消息,整個人都傻了。
王公公想起她是輔國公府大小姐,便好心相勸道:“柳妃娘娘,您也別太難過,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回去好生歇歇養精蓄銳,才能對付九月的選秀啊,娘娘您說是不是。”
柳妃聽到選秀二字,都顧不上記恨雲妃那個賤人了,她掖了掖通紅的眼角,壓低聲音:“王公公借一步說話。”
王公公看了眼身後一排宮女太監,甩了下拂塵,隨她走到稍遠的角落,問:“娘娘有何吩咐?”
“王公公,選秀之事可是太後旨意?”
李弘盛年紀尚輕,一心為朝政,從不貪戀美色,他繼位後經常在禦書房通宵達旦,柳妃進宮三年,見到李弘盛的次數屈指可數,肚子更是沒什麽動靜,偏生皇帝三番兩次去玉華宮,這讓她如何能沉得住氣。
萬一雲妃率先誕下龍子,偌大的後宮還能有她的地位嗎!
柳妃心中焦慮,前後雲妃爭寵,後又有選秀大典,她擔心再如此下去,重華宮遲早會變成冷宮。
王公公伺候韓太後幾十載,哪能聽不出柳妃的憂慮,他沉吟了會兒,委婉道:“如今大周朝河清海晏,時和歲豐,連齊王都有了正妃,這朝臣自然也要為陛下做打算。”
柳妃臉色變了又變,手裏的帕子快要被她攪碎。
“多謝王公公指點。”柳妃此時雖然笑不出來,但還是塞給王公公幾片金葉子。
王公公沒推拒,爽快收下:“奴婢恭送柳妃娘娘。”
“公公留步。”柳妃滿懷心事地離開了,沒發現王公公眼底閃過一絲奸佞狡詐的笑容,盯著她遠去的背影輕輕啐了一聲。
王公公碎步回到禧和殿,畢恭畢敬道:“啟稟太後娘娘,柳妃已經回去了。”
“嗯,雲妃那裏補身子的藥送去了嗎?”韓太後斜躺在軟塌上閉目養神,方才傳話的宮女正跪著為她捶腿。
“回太後娘娘的話,已經送過去了,小高子親眼看著她喝下去的。”
“那就好,唉,哀家給皇帝選了那麽多妃子,他卻連看都不看一眼,也不知道何時哀家才能抱到孫兒。”
王公公笑道:“陛下還年輕呢,總有一天他會明白您是為他好。”
韓太後不置可否:“但願吧。”
韓詠明出宮後正想思忖著要不要把韓洛放出來,這小子渾身上下都是逆骨,若是罰太過容易遭他怨恨。
韓詠明是不怕跟韓洛鬥智鬥勇,就怕韓洛聲東擊西對付他那幾個兒子,韓成吉死了不要緊,反正是繡花枕頭草包一個,可他心疼韓宮啟。
他千算萬算,沒想到韓洛手底下竟然養了一批高手,韓宮啟被他砍掉一隻臂膀,腳筋盡斷,這輩子算是廢了。
“韓相。”
韓詠明聽到有人呼喚,回過頭,神色驚訝:“原來是蔡大人,您這是上哪去?”
蔡頤,都察院禦史大夫,眼裏揉不得沙子的文臣,大周朝律法規定,丞相的位子出現空缺,禦史大夫可以遞補升任,故而這兩人相見,頗有些硝煙彌漫的味道。
蔡頤板著臉不苟言笑,他一雙犀利的鷹眼上下打量韓詠明,忽地湊近聞了聞,冷哼:“番邦進貢的紫檀香,韓相是去找太後替韓成吉的兒子求情去了?”
韓詠明皺眉,韓洛是韓成吉的兒子沒錯,不過事實跟蔡頤所說完全相反。
他摸不準蔡頤的意思,便沉著張臉沒有作聲。
蔡頤掃了他幾眼,見韓詠明不開口,以為是被他說中了心思而默認,不禁痛心疾首:“韓詠明,你身為朝中宰相,理應上佐天子,理陰陽,順四時,下遂萬物之宜,外鎮撫四夷諸侯,內親附百姓,可你……哎!罷了,道不同不相為謀,我趕著去見聖上,就此別過!”
說罷,蔡頤敷衍地拱了拱手,衣擺一甩就要走人。
“哎,蔡大人請留步!”
韓詠明莫名其妙被蔡頤噴了一臉的唾沫,卻連句有用的都沒聽到,哪能讓他就這麽去見皇帝。
朝廷裏有一句話:禦史的嘴,殺人的劊。
尤其是蔡頤這張嘴,要麽不開口,一開口定然午門血流成河。
韓詠明是寧可跟崔文學打機鋒論禪論道也不願和蔡頤扯皮,實在是因為蔡頤這張嘴太能講,別看他國字臉端的一臉正氣,若是被惹急,能當著文武百官罵娘。
什麽水平?
也就是把一個五大三粗的武官罵到痛哭流涕欲撞柱自殺的水平。
若是以往,對於蔡頤這番話韓詠明聽聽過也就算了,反正蔡頤在上朝時候沒少罵他拉幫結派敷衍塞責,就差跟小皇帝說:他不配,薅了他丞相之位,讓我來!
可這回,顯然蔡頤話裏有話,事關韓家子弟,韓詠明自是要問個清楚:“蔡大人,您這話是何意?我方才是去禧和殿探望太後,並不知成吉做了什麽,蔡大人能否給我透個底?”
“放手,你我皆為朝廷重臣,在宮門口拉拉扯扯像什麽樣子。”蔡頤扯回被韓詠明扯住的官服,並撣了撣上麵不存在的灰塵。
韓詠明臉色又沉了幾分,心道,好你個蔡頤老匹夫,我沒嫌你滿身墨臭,你倒先嫌棄我來了。
蔡頤整理了下衣襟,斜眼看他:“此案太長,真要書怕是三天三夜也說不完,韓相,看在同朝為官的份上,我勸您一句,養不教,父之過,趁天色還早,您趕緊回去問問韓成吉他究竟是如何教導子女的,告辭!”
“蔡大人,蔡……”
蔡頤腳下步履如風,跑得比兔子還快。
也可能是因為有人能彈劾,給興奮的。
韓詠明臉上頃刻間變得烏雲密布,暴雨傾盆,恨不得立馬回去砍了韓永吉那個蠢貨!
他坐上馬車,臉色陰沉地能滴墨:“去定安侯府。”
然而韓詠明到了定安侯府,韓永吉卻並不在府內,他冰冷的目光直射在那群瑟瑟發抖的姬妾們身上:“他人呢?”
“候爺他,他昨個兒歇在了花樓,至今未歸。”
“混賬東西!”
伴隨著韓詠明的怒罵,桌上的茶碗被狠狠砸落在地。
姬妾們嚇得驚叫,一個個像鵪鶉似的抱團,小聲啜泣著:“相爺饒命,相爺饒命……”
“來人。”
“相爺有何吩咐。”
“就算把燕京所有花樓都給拆了,也要把韓成吉給我抓回來!”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