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廚藝比賽和甜醅子
“帖子我收下,回去告訴你們老板,屆時我們客來軒會到場的。”梁十七把帖子按在桌麵上。
送信的夥計目的達到,不由鬆了口氣,拱手道:“那小人便不多打擾了,告辭。”
梁十七客氣點頭:“有勞。”
夥計走後,在牆背後聽了半天的崔鈺轉身走出來,一甩衣擺坐下,挪過帖子打開瞄了眼:“嫂夫人,你不怕人家坑你啊?”
梁十七托著下巴撇嘴:“這有什麽好坑的,隨便去打聽打聽就能知道真假,沒必要。”
她目不轉睛地盯著門口,心想,都一天了,楊鴻雲怎麽還不回來,驛站的賬目有那麽難點清?
崔鈺見梁十七興致缺缺,就知道她對這種賽事不是很感興趣。
不過也是,殺雞焉用牛刀。
如今漢口縣那些酒樓老板都眼巴巴等著梁十七賣菜譜呢,他們的廚子學的都是梁十七的菜,她去比賽不誠心欺負人麽。
說起來也算無心插柳柳成蔭,當初梁十七決定賣菜譜是為緩和其他酒樓對客來軒的排擠,給他們找點事情做,免得他們整天對客來軒虎視眈眈。
沒想到,買了菜譜的酒樓沾了客來軒的名頭,生意一下子就紅火起來。
那些老板一開始還在背地裏罵崔鈺是黑心商人,有他們死對頭的風範,其他廚子對梁十七也是打從心裏不服氣,一個小丫頭片子,廚藝怎麽可能比得過他們數十載的苦心孤詣,潛心鑽研。
老板買來菜譜又如何,他們絕對不會去學!
然後啪啪打臉。
梁十七的菜譜,真香!
在大周朝,由於器皿和油產低價高,尋常百姓連基本的“炒”都很難做到,大多都是烤、蒸、水煮,而其中又屬“烤”最為常見,也最為簡單,看滿大街賣胡餅的攤販就知道。
大戶人家和酒樓客棧比普通人家更講究一些,廚子烹製技法五花八門。
可他們花樣再多,也比不過梁十七腦子裏想法多,他們學過梁十七的菜譜後,才明白什麽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再加上梁十七為人厚道,賣掉的三道菜除了甜皮鴨之外,她承諾其他兩道三個月裏都不會出現在客來軒的點菜單裏,這讓拍下菜譜的幾位老板內心十分舒坦。
他們之所以會邀請客來軒參加廚藝大賽,也是有這層關係在。
當然,崔鈺並不知道他們的想法,他掃過請柬下方的一行字,愣了。
“嫂夫人。”
“嗯?”
“他們沒讓你參賽,而是邀請你去當評審。”還挺有自知之明,崔鈺想。
梁十七回過神,就著崔鈺指出的地方探頭過去一看。
還真是!
崔鈺又道:“但按方才四海酒樓夥計的說法,客來軒也有參賽名額,嫂夫人,咱們參加不?”
梁十七仍舊提不起興趣,揮揮手:“看咱們四位大廚自己的意願,若他們不願去,就算了。”
以客來軒現在的規模,還是低調些比較好,她好不容易搞定漢口縣的同行,可不想去臨安兜一圈回頭又拉來一波仇恨。
根據楊鴻雲收集到的信息來看,臨安酒樓林立,大多背後有靠山,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在廚藝上的事情崔鈺不太懂,全憑梁十七做主,他後天要回崔府一趟,問梁十七會不會做甜醅子,他想給崔桓捎帶回去。
“會啊,你哥喜歡吃甜醅子?”梁十七卷起衣袖,踩凳子上在廚房櫃子裏找蓧麥。
蓧麥和燕麥很相似,常用來做麵食,這個季節正是蓧麥豐收的時候,梁十七看到街上有賣便屯了一些。
“也不算吧。”崔鈺回憶道,“祖父被貶發配到臨安,彼時臨安遠不如現在繁榮昌盛,跟金陵比差遠了,我和我哥跟著祖父住在離臨安城外很遠的農莊,也是那年,我哥病發得厲害,祖父為我哥治病耗盡了積蓄,那段時間,我們日子過得特別苦,嚐嚐有上頓沒下頓。
有一次,我跟我哥實在餓得不行,看到農莊裏的小孩在吃甜醅子,就用五個銅板跟那戶人家換了一碗,當時我們並不知道它叫什麽,隻對那味道記憶深刻,後來祖父官複原職,我在錦城又嚐到同樣的味道,才打聽到原來它叫甜醅子。”
“不過嫂夫人你可真厲害,什麽菜都會。”
梁十七笑笑:“這世上菜品千千萬,我哪能都參透,行了,你別在廚房裏礙手礙腳,趕緊出去。”
“得嘞,這就走。”
崔鈺轉身之際忽然聞到一股特殊的香味,他深嗅一口,目光凝滯在灶頭上的砂鍋上不動,像是要把它盯出個洞來。
“我滴個乖乖,這裏頭燉的是什麽呀?”光聞味道他就開始忍不住咽口水。
崔鈺伸手剛要觸碰到砂鍋蓋,就被梁十七一巴掌拍開。
梁十七警告他:“別亂碰,泄了味兒我拿你是問!”
崔鈺委委屈屈揉搓被拍得通紅的手背,又腆著臉湊過去,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嫂夫人,待會能不能讓我嚐一口?”
“這麽大一鍋呢,有你的份兒。”梁十七將麻袋裏的蓧麥倒出在碗裏,見差不多,便收好袋口係緊塞回櫃子裏。
崔鈺好奇:“這味道聞著不像是豬肉。”
梁十七揚眉:“鼻子挺靈,是牛肉。”
“牛肉?!這都能被你買到!”
大周朝有規定不能無故殺牛,牛主人擅自殺牛判刑一年,若殺他人家的牛,則決杖責二十,隨處配役一年放。
故而市場上極少會見到牛肉,酒樓裏大多賣的都是豬肉羊肉。
梁十七能買到牛肉運氣可謂是非一般的好。
“這隻牛是從崖上跌落至死,我去集市的時候恰巧碰到,我瞧著新鮮便買了些回來,還有大半牛腩我塞冰窖裏了,等後天你回崔府記得也給子桓送點。”
“那我就替我哥先謝過嫂夫人。”崔鈺裝模作樣作揖,“不過我家廚子廚藝不精,還是勞煩嫂夫人做好我再帶過去。”
“行。”
一份是做,兩份也是做,梁十七不覺有什麽麻煩。
崔鈺得了好處,便不再久留,笑嘻嘻地滾出了廚房。
甜醅子又叫酒醅子,是在蘭州大街小巷都能看到的一種小吃,天水地區端午節的時候吃,地位等同於粽子,甜醅子做法並不難,就是太耗時間,所以梁十七一直沒想過要做。
她將蓧麥裝進麻布袋裏,紮緊口子,反複搓拌去其表皮。
接著,水燒開,蓧麥放進鍋內煮,梁十七注意著火候,用長勺慢慢攪拌,熬煮至八成熟的時候就能撈出。
黃色的蓧麥在沸水中沉浮,梁十七盯著鍋裏的水漩渦,忽然就想起她師兄收的一個小徒弟,當時師兄也是教她做酒醅子,說,如果肉眼很難辨別蓧麥的生熟情況,就挑一點蓧麥放嘴裏嚼,如果嚼得動並且沒有夾生的話,再燜一會兒就可以出鍋。
那小徒弟不知是貪嘴還是轉不過彎來,攪兩圈便舀半勺放嘴裏,到最後,小半鍋蓧麥就隻剩下薄薄一層底,好險差點把師兄氣出高血壓心髒病。
梁十七知道後哭笑不得,也是那會兒起她打消了收徒的心思,轉而跑到國外繼續深造,隻是,她沒料到會被卷入龍吸水,一眨眼到了這個世界,連殼子都換了。
想此,梁十七不由得失笑。
她取過笊籬,把蓧麥撈出攤在案板上晾涼。
待澄黃的熟蓧麥晾涼後,再和甜醅曲子均勻攪拌裝入敞口的小瓦罐中,甜醅曲子就是酒曲,梁十七之前釀過米酒,還留有一些酒曲,正好可以用來做甜醅子。
甜醅子和甜酒釀的做法大致相同,但蓧麥比糯米更韌,甜醅子比甜酒耐嚼,酒味更芳香濃鬱。
用勺子把瓦罐中的蓧麥抹平,然後用筷子在中間挖一個酒窩,酒窩能觀察裏麵的水量,然後梁十七把瓦罐口密封起來,放置兩天,等聞到酒香味後就可以開壇食用。
釀好的甜醅子醇香甘甜,芳香馥鬱,滿嘴生津。
暑熱天氣,最宜以井水拌甜醅子吃食,清涼提神,冬天一碗下肚,則可以壯身暖胃。
梁十七將瓦罐放置陰涼避光處,聽到外麵崔鈺在喊:“嫂夫人,伯晏回來了,什麽時候開飯呐?”
“就來。”她朝外麵喊了句,拍拍手站起身。
正巧楊鴻雲在後院井邊淨手,梁十七笑著小跑過去,從背後遮住他的眼睛,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楊鴻雲扣住了腰身,束縛進一個有力的懷抱。
低頭,梁十七未盡的語聲淹沒在唇齒間。
淺嚐輒止。
楊鴻雲勾著唇,環在腰間的胳膊力道稍許鬆了些:“不鬧了,先去吃飯。”
“嗯。”梁十七梁十七麵頰紅撲撲。
楊鴻雲放開她,把盆子裏洗過手的水倒掉。
就在他轉身衣擺飄動之際,梁十七忽然聞到一股血腥味,很淡,若非她太過熟悉楊鴻雲身上的冷香,恐怕還真難以辨別。
“你受傷了?”
梁十七撩起他腰間垂落的一片淺藍色飄帶,頂端幾乎完全被血液染紅。
“沒有,這血不是我的。”楊鴻雲解下飄帶,除此之外,他身上其他地方都幹幹淨淨。
“嫂夫人,你們幹嘛呢?我快要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