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潛移默化的影響
忽然,她坐直身體,想到楊鴻雲提到的村長要賤賣給楊鬆的那座山頭。
“紅水……難道是……”
“是什麽?”
耳畔突然冒出的聲音把梁十七嚇了一跳,她猛地回過頭瞧見是楊鴻雲,嬌嗔著揮舞拳頭揍了他兩下:“你怎麽走路沒聲的,嚇死我,爹娘的房子可有著落?”
她打完,又心疼楊鴻雲汗流浹麵在外頭曬了半天,連衣襟上都是汗漬,“趕緊去洗洗,一熱一冷可別著涼了。”
說著,她站起來幫楊鴻雲脫下外衫,掛在屏風上。
因梁十七平時愛幹淨,房間裏浴桶每天晚上都備著水,以防不時之需,正好她今天還未沐浴,便讓楊鴻雲先洗漱。
楊鴻雲走到屏風後邊脫邊回道:“房子好找,伢子手裏便有兩套,一套是兩進兩出,另一套是個落魄的大戶人家,兩進兩出的院落還很新,不過對方隻租不賣,至於那個大戶人家,房子不怎麽好,他大概打聽過我,知道我娘子是客來軒的梁十七,開口就要價千兩。”
梁十七無語:“這些人也是奇怪,瞧不起廚娘,嫌廚娘廚子下九流的做活,怎麽一碰到錢的事兒又覺廚娘賺得多了?就他這見碟下菜的嘴臉,甭說千兩,他房子再好再低價,我也不願買。”
俗語說下九流:一流高台二流吹,三流馬戲四流推,五流池子六搓背,七修八配九昌伎。
而廚子,也屬於下九流的一種。
楊鴻雲聞言便笑:“我就知道你會這般想,所以我讓伢子拒了,讓他去找願意出價千兩的財主吧。”
“相公英明!”梁十七豎起大拇指,見楊鴻雲下水,轉身取下屏風上的髒衣放入木盆,“裏衣給你放架上了,我先去洗衣裳。”
“好,有勞娘子。”
梁十七笑笑,端著衣盆下樓。
客來軒後頭是一條巷子,往巷子東邊走不遠便是河流,江南小橋流水多,尋常百姓浣衣都在小河邊,不過如今天色已晚,燈籠照不亮河麵,梁十七便歇了去河邊洗衣的心思。
她方走到井邊,就瞧見二丫坐在小板凳上也在搓衣裳,嘴裏還哼著江南特有的小調,挺好聽。
二丫聽到石階傳來腳步聲,頭也不回道:“你怎麽才來啊,買白糖糕都買半天,我都餓死了,你……”
乍一回頭,二丫瞧見來人便愣住了,她縮了縮脖子,麵露尷尬:“小姐……原來是你啊。”
“不是我還能是誰?”梁十七勾過另一隻小板凳在二丫身旁坐下,噙著笑意味深長地看著她,“二丫,你跟我多少年了?”
“十年了。”
“一眨眼十年過去,咱們二丫也長成了大丫頭。”梁十七湊近她,“我怎麽聽客棧裏的人說,你最近跟何林走很近?你倆,是瞧對眼了?”
王二丫神色窘迫,窘迫中又帶著一絲羞澀,她不敢抬頭看梁十七,手裏無意識地搓著衣裳,聲音細弱蚊蠅:“小姐,您別說了,被、被人聽到不好。”
古人思想保守,她這樣八卦確實有失考慮,萬一被人聽了去傳些有的沒的,還會影響二丫的閨譽。
梁十七認真反思後,連忙跟二丫道歉:“對不住,我不該胡亂猜測。”
“不不,小姐我……”王二丫緊張地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麽放,她想跟梁十七坦白,但又覺得不好意思。
梁十七似是知曉她的顧慮,也沒催促,她打來一桶水倒入木盆中,取出皂粉塗抹在衣服上,慢慢搓洗。
王二丫看著她嫻熟的動作,思緒有點飛遠,回想起她第一次看到梁十七親自洗衣服,震驚到失聲,想也不想就奪過梁十七的木盆,大喊:“小姐你怎麽能幹這種粗活,快放下,我來洗。”
當時梁十七怎麽跟她說的?
“我現在不是梁家的千金大小姐,隻是客來軒的廚娘,楊氏長媳,我鍋碗瓢盆洗得,衣服怎麽就洗不得了?燒菜做飯也是粗活,都一樣。”
王二丫心疼得要命,她想,小姐命苦,嫁到窮苦人家後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什麽事情都要自己做,又累又辛苦,這哪是小姐過的日子,她明明可以過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錦衣玉食的生活,現在卻……唉。
王二丫覺得梁十七活得太累,整天做髒活累活,連人都瘦了那麽多,她甚至勸過梁十七讓她回家休息,反正楊鴻雲那麽聰明,讓他去賺錢不就好了,男主外女主內,天經地義。
但梁十七告訴她不是這樣。
“做菜是理想,整天待在宅子裏混吃等死,那種日子我才不稀罕。以前,石門鎮百姓隻知梁十七是梁家胖姑娘,一個囂張跋扈的廢物,如今,再提梁十七,他們都知曉她是客來軒的廚娘,廚藝高超,遠近聞名,這其中的差距,你明白嗎?”
王二丫似懂非懂,但再沒提起讓她回家的話。
再後來,壹號食堂開張,她成了女掌櫃,王二丫平生第一次體會到了梁十七所說的“人生價值”四個字。
她在梁府當丫鬟被人喝來喚去,稍有差池就會挨打挨罵,管家說,她們是下等奴婢,誰讓她們出生不好沒個當老爺太太的爹娘,天生就是丫鬟命,這輩子也翻不了身。
王二丫以前也是這樣人為,他爹是梁夫人的家奴,她從出生起便注定了要被送到梁家當丫鬟。
直到梁十七把她帶到客來軒,她依舊是梁十七的丫鬟,梁十七卻不需要她的伺候,隻要她管好壹號食堂的賬目。
王二丫從戰戰兢兢討生活的丫鬟,變成如今壹號食堂獨當一麵的女掌櫃,人生的轉變之大讓她自己都有點不敢相信。
她想得入神,梁十七衣服都快洗完了,何林這才抱著熱乎乎的白糖糕跑過來。
“二丫!”他走得急促,天色又暗,梁十七坐的地方恰好被柱子擋住,何林沒發覺梁十七也在,他蹲在王二丫身邊,把油紙包舉到她麵前,一雙眼睛亮的好似在發光,“你要的白糖糕,咱們之前去的那家鋪子關門了,我跑到城西才找到賣白糖糕的鋪子,所以來晚了些。”
他舉著油紙包舉了半天,卻不見王二丫接。
“咋了?你、你生氣啦?”何林神色逐漸開始慌張,結結巴巴道,“那我下次,我、我保證早點去買,不讓你久等,你別生我氣成麽。”
“何林!你別說了。”王二丫頭越來越低,臉頰紅成了猴屁.股。
何林反應有點遲鈍,他搔搔頭頂,一臉的疑惑。
“這究竟是咋了嘛!”
梁十七終於忍不住撲哧笑出聲,她擰幹衣服放在一旁,用木槌輕輕砸了何林一下,佯怒道:“好你個何林,我說你最近怎麽做事心不在焉的,整天往二丫麵前湊,原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楊、楊夫人……”何林一個彈跳站起,看見梁十七在這裏,他嚇得差點尿褲子,腦袋裏忽然就冒出來一個詞:捉奸在床。
呸呸呸!
他和二丫清清白白,連小手都沒有拉過。
何林擋在王二丫麵前,見梁十七冷著臉,他腦袋一熱,忽然就給跪下了:“楊夫人,您,您別懲罰二丫,一人做事一人當,這一切都是我的一廂情願,跟二丫沒有關係,您要罰就罰我吧!”
說到後麵他嗓門沒控製住,調子高得都劈了叉,也將其他人給驚醒了。
崔鈺住得離院子最近,他推開窗,打了個哈欠,看熱鬧不嫌事大:“呦嗬,還懂什麽叫一廂情願,我咋記得你在崔府還有個相好的丫鬟呢?”
“嗯?!”梁十七眯起眼,上上下下打量何林,她這次可不是佯怒,而是真怒了,“有相好還來勾搭我家二丫,何林你可以啊,不僅一廂情願,還喜新厭舊,亦或是你想腳踏兩條船?”
二丫聞言臉色發白,不敢置信地看著何林。
何林臉色比她更白:“二少爺您可別冤枉我,我在府裏哪來的相好!”
說著,他膝行到梁十七麵前,哭喪著臉道:“楊夫人,我何林對天發誓,我心上人隻有二丫一個人,如有有半句虛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樓上窗戶門也被推開,林陽澤聽了半天,探出頭跟崔鈺遙遙相望:“發毒誓這麽狠,看樣子是真心的,子鈺,你該不會是記錯了吧?”
崔鈺抱著胳膊擱在窗台上,歪著腦袋想了半晌,忽然一拍額頭:“嘶,瞧我,最近事情太多,算賬算糊塗了,是陽全啊,他跟管家的幹女兒,據說兩人婚事已定,明年開春就要辦酒席,唉,年紀大,記性不太好,嫂夫人對不住啊。
何林、王二丫:“……”
梁十七嘴角抽搐,心道,你這演技還可以再誇張一點。
林陽澤也翻了個白眼,崔鈺演的太假了。
“行了,你先起來。”梁十七把木槌丟盆裏,歎了口氣,她看了眼桃腮粉麵的王二丫,頗有種女大不中留的心酸感。
再看何林,就沒那麽好臉色了:“二丫跟了我十年,我以前也沒能好好待她,如今,我已嫁人,但二丫算我半個娘家人,你若膽敢欺負她,我定不會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