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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村裏風氣不好

  青山村。


  “籲~”車夫扯住韁繩,駿馬低鳴緩步停下。


  “公子,到了。”


  楊鴻雲撩開門簾從馬車裏鑽出來,從袖兜掏出十文錢:“多謝老翁。”


  “公子客氣。”老翁雙手捧著接過,笑得臉上都是褶子,他把銅板塞進布袋,問,“那我晚上再來接您?”


  “嗯,勞煩了。”


  馬車噠噠噠消失在雨幕中。


  “雲兒,你怎麽回來了?”楊鬆頭戴笠帽披著蓑衣,雨水滴滴答答沿著帽簷滴落,他放下肩上的挑擔,抹了把臉,眼底一閃而過的慌張,他搓搓手,招呼楊鴻雲,“別外頭站著,雨大,快進去,你娘和小寶在午休,這會兒也該起來了。”


  楊鴻雲看了眼腳邊的挑擔和木框,薄唇逐漸緊抿。


  “爹,我今天去過泗水橋橋下。”


  楊鬆脫蓑衣的動作驀地一滯,他扯了扯嘴角:“你……咋知道的?”


  楊鴻雲瞧見楊鬆局促的模樣,心裏挺難受,他歎了口氣上前幫忙把楊鬆身上的蓑衣脫下,邊脫邊說:“客來軒生意做大石門鎮哪個不知道,來來往往總有人瞧見,爹,您想做生意怎不知會一聲?”


  “咳,這不是怕你嫌爹麻煩嘛,我打聽過了,客來軒是崔公子名下的鋪子,你和十七住那邊已多有不便,我和你娘又怎能貿然前去叨擾。”


  楊鴻雲無奈:“爹,我和十七每月都有交銀錢,不是白住,而且子鈺他……”


  “爹知道。”楊鬆打斷他的話,將脫下的蓑衣掛牆上,“你的性子爹還不清楚?隻是,人家對咱們好是情分,但這世上最難還的便是人情債,崔公子和你的交情咱不能隨便揮霍,我和你娘都想好啦,往後就算要搬到石門鎮上去,那也是你爹我自個兒賺的,不能再讓你和十七為難了,十七一個大小姐嫁到咱們家也沒能過上什麽好日子,現在我們的吃穿用度都靠她一個人,你娘她心裏過意不去啊。”


  “爹……”楊鴻雲對楊鬆和吳玉芝的明事理既感到欣慰,又有點苦澀,“是兒子無能。”


  “瞎說什麽話。”吳玉芝打簾從房間內出來,恰好聽到楊鴻雲在自責,毫不客氣在他胳膊上拍了一把掌,“你自己多少能耐你自己不清楚啊?要是真心疼你媳婦,明年科舉就給她掙個狀元夫人回來,看看往後還有誰敢瞧不起她當廚娘!”


  青山村的村民嘴巴是真欠,肚量比雞腸還小,自楊家上梁鬧出事情後,眼見著他們發達了,厚著臉皮上門來借錢的可不少,吳玉芝看見他們的嘴臉就一肚子氣。


  他們哪裏是借錢,分明就是訛錢,有借不還。


  連村長都被他家裏的三姑六婆唆使,厚著臉皮來問楊鬆要不要賣北山那塊廢棄的山頭,那山頭連著楊鬆被分到的那塊紅土地,就上麵一層泥,底下全是堅硬的石頭,種什麽死什麽,連流出來的水都是紅彤彤的,可嚇人!


  就這樣一塊不毛之地,村長還想要三百兩銀子,吳玉芝氣得都不知道說什麽好。


  楊鬆拒絕村長後,他那嘴碎的媳婦還在村裏到處嚷嚷,話可難聽,說楊鴻雲還沒當上秀才老爺,楊鬆就先擺起老爺的範兒來了,不顧及同村人的情分,連幫點小忙都推三阻四,多大臉呢!往後誰知道楊鴻雲究竟能不能考上,可別連童生試都過不去,那才叫人笑掉大牙!

  吳玉芝要不是身體不利索,都恨不得衝上去撕碎她那張叭叭叭的鴨子嘴!

  就連老實忠厚的楊鬆聽著都覺得刺耳,什麽叫楊鴻雲連童生試都過不去?這不是在咒楊鴻雲麽!

  雖說鬼神之說不可信,但有些事情本就玄乎,豈能隨便說出口?

  吳玉芝性子強勢,但從小所受的禮教讓她無法做出潑婦罵街撕扯頭發的難看舉止,楊鬆為人老實,不擅吵架,也勸說吳玉芝忍忍算了,他們住山腳下,隻要不出門,平日裏也不容易碰上村民。


  然而事情不是你不想發生,它就不會找上門來。


  也不知楊巧兒撞了什麽狗屎運,她竟然被東隴鎮一個家財萬貫的商賈老爺給看上了。


  這消息連楊鴻雲聽了都大吃一驚:“家財萬貫的富商老爺能看上小姑?”


  不是他有偏見,楊巧兒那張臉長得真挺一般,她繼承了王氏的眉宇和顴骨,遠遠看著就給人一種刻薄相,隻是她在家好吃懶做,養得豐滿了一些,這才覺著雙頰的顴骨沒那麽明顯。


  “可不是!”吳玉芝也鬱悶,“大概真是蘿卜青菜各有所愛,那富商保不準就愛這一口。”


  說到此處,她頓了頓,稍微壓低了聲音道:“不過我聽和王氏走得近的村民悄悄在說,楊巧兒之所以能被富商看中,是因為肚子裏有種了,這黃花大閨女珠胎暗結,說出去怕是沒臉見人了。”


  楊鴻雲點點頭,若真是如此,倒也說得通。


  “不過此事無憑無據,娘,你可不要隨意去亂說。”楊鴻雲提醒。


  吳玉芝老臉一紅,嗔怪著去打他:“臭小子,你娘我是這種人嗎!”


  楊鴻雲摸摸鼻子也不敢躲,老老實實挨了一下,不痛不癢。


  就因為楊巧兒要嫁給有錢的大戶人家,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王氏這幾天神氣極了,尾巴翹得老高,逢人就說楊巧兒有福氣,東隴的商賈如何如何有錢,楊巧兒嫁過去那是要當主母奶奶的,奴仆見了都要給她行跪拜之禮呢!

  她誇楊巧兒也就罷了,反正楊鬆已經被分出去自立門戶,和楊家再無瓜葛,可王氏心眼也就比芝麻大那麽一丁丁點兒,就這麽一小塊地,全給用來記恨楊鬆了,恨不得楊鬆父子三人立馬暴斃!

  也不知王氏允諾了村長家人什麽好處,那些牆頭草紛紛倒曳,四處宣揚楊鬆家的不是,把村裏弄得烏煙瘴氣,楊鬆一家三口以及李玉英母女二人就這樣被村民孤立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吳玉芝就上村長家去理論。


  村長原先是幫襯楊鬆,可他妻子枕頭風吹多了,心裏就像卡著一根魚刺,始終惦記著楊鬆當日拒絕他買山頭的事兒,對待吳玉芝的態度就冷淡了許多,一句眾怒不可犯便把她給打發了。


  吳玉芝當場心裏咯噔一下,她收斂起怒氣,靜靜地看了村長一眼,什麽話都沒說,轉身就走。


  回到家,她跟楊鬆把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掰碎細細梳理了一通,最終才決定要搬出青山村,一來,這個村子風氣太差,不利於小寶的成長,二來,他們也想跟兒子兒媳住一起,互相好有個照應,吳玉芝不想給小寶找什麽夫子,沒有夫子能比楊鴻雲更懂小寶的思維。


  夫婦倆定下搬家計劃,楊鬆木活本就好,如今研究過梁十七給他的手冊,眼界大開手藝更上一層樓,他決定做些精致的小玩意兒去擺攤,應該比箍桶做盆要賺錢。


  吳玉芝支持楊鬆的決定,她也不閑著,雖然被流放後因為做各種粗活雙手糙了很多,但她以前在吳家所學的東西可沒忘。


  吳玉芝畫的一手好丹青,剛好楊鬆做傘,她畫傘麵,夫婦倆齊心協力,沒想到這生意還真做成了!


  楊鬆從房間裏翻出藏錢的機關盒,桌麵劈裏啪啦,倒出來一堆銅錢和碎銀。


  楊鴻雲大致刮了一眼,估算出這一堆錢幣加起來大概有十多兩。


  “爹,你賣了多少天?”


  楊鬆回憶了一下:“從上月月底開始,差不多有個把月,你是不知道,那些小姐公子花錢可闊綽,我一把油紙傘賣三十文,人家還嫌便宜搶著要,我看了都替他們肉疼。”


  楊鴻雲聽了哭笑不得,那些哪裏是普通的小姐公子,石門鎮地勢占便宜,各鎮都有來往的商隊串門,再加上泗水幫的便利,商隊不走空車,所以經常也會在鎮上淘籮一些物品拿到其他州府去賣,賺中間的差價。


  楊鬆的油紙傘結實好用,傘麵畫的又漂亮,估計是被商隊看中了。


  不過,楊鴻雲也沒解釋有關商隊的事情,他怕楊鬆知道後不顧身體拚了命的幹活。


  “雲兒,爹在石門鎮擺攤這事兒你就別告訴十七了行不?你娘怕她擔心。”梁十七每天燒飯做菜就夠累了,吳玉芝不願再給她肩上增添負擔。


  這個世道女人活著本就不易,吳玉芝回想起流放時那段艱苦的歲月,就更加欣賞梁十七堅韌不屈的性格。


  她是真心把梁十七當半個女兒看。


  “我替十七謝謝娘,不過……”楊鴻雲遺憾搖頭,“我來之前便已將此事告知,她今日沒來,就是猜到你們會瞞著她,怕你們看到她後心裏別扭。”


  吳玉芝和楊鬆臉上都有一絲尷尬。


  “那十七她,她會不會怪我們?”楊鬆小心翼翼問道。


  楊鴻雲笑了聲:“怎麽會,我來之前十七還千叮嚀萬囑咐,要我好好跟你們談,不要像悶葫蘆似的半天鋸不開嘴。”


  吳玉芝聽楊鴻雲自嘲是悶葫蘆,也忍不住笑出聲。


  “她呀,估計現在正在思考怎麽幫你們拉生意。”楊鴻雲想到梁十七皺著眉頭寫寫畫畫的模樣,臉上是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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