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神仙鴨
“哎喲黃老板，承蒙大家光臨快快裏麵請！”
“左公子……”
陳興德站在大門口迎客，笑得一臉褶子，嘴角都快笑僵了。
“客官樓上請，哎姑娘小心腳下台階。”曼妙的身姿從旁走過帶起陣陣幽香。
那位打著算盤一心籌謀跳槽的夥計，在端水送茶之際還有工夫抬頭偷偷打量來客，隻見二樓才子紙扇慢搖佳人環佩輕響，上等雅座裏坐著的都是綾羅綢緞非富即貴，好家夥，這些可都是客來軒的老熟客啊！陳老板真是好手段，居然用一道神仙鴨，把人家幾個散財的爺都給招過來了！隻是，他所謂的神仙鴨味道真的能比過客來軒的燒鵝？那廚子若真有這等好本事，又為何不早點亮出來？
夥計搖搖頭，搞不清楚陳興德葫蘆裏賣的究竟是什麽藥。
眼見馬車絡繹不絕，一位位老饕進門，後院馬廄都要爆滿了，陳興德激動的同時心底也有些疑惑驚惶，不明白怎麽會來這麽多人。
是，大到臨安小到村鎮，他幾乎給所有名嘴饕餮都下了帖子，但也不可能全部都到呀！
陳興德對自己的人緣還是自知之明的，比如剛進去的一批人中，有三四個也是幹酒樓這一行的，同行既冤家，互相使絆子是常見的事兒，誰都不待見誰，而是他們還都知道他是林奎遠方表親，以前是忌憚當知府在背後給他撐腰故而沒有走漏風聲，現在眼看著林奎要倒台，落井下石的人不在少數，有關他的秘密也在圈子裏傳開了。
怪隻怪陳興德平日裏行事太張揚，動不動就拿林香萱和林奎壓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他現在的名聲也跟著臭了。
在這種前提下，還有那麽多平時跟他結仇結怨的人應邀而來，陳興德很難不去多想，他估摸著這群人不可能如此善心不計前嫌來為他撐場子，更像是來看他笑話。
哼，陳興德內心冷笑，隻可惜，他們今天注定是要竹籃打水一場空。
想看他笑話，早八百年呢！
果不其然，等他們吃過泰和樓的神仙鴨後，看到陳興德的臉色都跟便秘似的，憋屈中夾雜著不可思議。
也有人不恥下問，問陳興德從哪招來的廚子？
陳興德捋著下巴上那縷山羊胡，笑得一臉高深莫測，但在其他人眼裏看來他這副模樣十分欠揍。
他們默默腹誹：嘚瑟啥呢嘚瑟！神仙鴨味道雖好，卻不及客來軒的古井燒鵝，隻要梁十七還在石門鎮一日，其他廚子就越不過她去，要不是挖不了客來軒的牆角，我們哪會退而求次問你個老癟三！
好戲沒看成，消息也沒打探到，看到陳興德那張臉他們仿佛跟吃了隔夜飯似的惡心，味道再好的菜也難以下咽，再坐下去除了膈應毫無益處，於是他們紛紛拱手告辭。
陳興德笑眯眯地送他們到門口，看著他們怒氣沉沉離去的背影，心中別提有多爽快了。
他舌頭抵了抵腮幫子，轉身往後廚走去。
後廚的廚子和幫工忙得腳不沾地，掌勺的姓馬，叫馬永寧，他長得矮矮胖胖一臉橫肉，粗眉下一雙銅鈴眼，厚實寬大的嘴唇微微下撇，看上去很有惡人相，說來也巧，他跟郭大川有點淵源，真的算起來，他們應該是同門師兄弟，隻是馬永寧眼高手低在師門學了不到兩年便自行離去，他在大周各地輾轉混了這麽多年，高不成低不就，簡直是一坨爛泥扶不上牆。
馬永寧廚藝平庸，手腳也不太幹淨，還有打人坐牢的前科，當初賓鴻樓招廚子，林陽澤瞄到偷竊坐牢幾個字，想都沒想便將他的名字劃去，相比較之下，郭大川這種貪財小人好掌控多了。
由此可得知，把馬永寧招進泰和樓的陳興德有多外行，但凡開酒樓客棧的老板，招廚子前都會派人去打聽打聽，招的廚子廚藝可以差，身家背景得幹淨，不然惹上官司麻煩的是客棧酒樓，搞不好就關門大吉了，像馬永寧這種廚子，都在他們拒絕聘用的黑名單上，可陳興德倒好，查都不查，就讓人當了掌勺，同行不嘲笑他還能嘲笑誰？
今個兒他們嚐了神仙鴨後，之所以會問陳興德從哪招的廚子，是因為他們都以為陳興德換掉了馬永寧。
為什麽不猜是馬永寧的手藝？
別逗了！就他那廚藝，跟梁十七比，中間差了一百個郭大川！
可事實上，神仙鴨還真是馬永寧做的，準確地來說，是馬永寧照著梁十七的菜譜嚐試了數百次才做出來這道神仙鴨。
為了能盡快上桌，馬永寧和幫工學徒日夜反複嚐試，那兩天裏，他們一聞到鴨子的味道都忍不住想吐！
“有事？”馬永寧個性專斷蠻橫，他現在看到鴨子就煩躁，並遷怒到陳興德頭上，對他的到來也沒什麽好臉色，要不是看在他是發工錢老板以及他藏著菜譜的份上，馬永寧都想把他丟出去。
陳興德因生意興旺高興過了頭，沒瞧見他眼底的貪婪和狠辣，至於馬永寧的態度，他說話一直都衝，陳興德也沒懷疑，還笑眯眯鼓勵般拍了拍他的肩膀，誇讚：“神仙鴨味道很好，食客都讚不絕口，待今日過後，你多辛苦些把第二道菜也做出來，要盡快，明白嗎？”
馬永寧眸光微閃，虛偽笑道：“明白明白。”
“明白就好。”陳興德滿意一笑，他拿出撕下的菜譜交給馬永寧，提起梁十七神情很是不屑，“哼，我還當梁十七有多厲害，沒了菜譜她也就是一隻被拔了爪牙的貓，客來軒連門兒都不敢開，哎呀，永寧啊，你可要多努力，泰和樓就全靠你了，隻要你忠於我，往後少不了你好處。”
“是，是。”馬永寧敷衍地附和著，他拿到菜譜後舌忝了舌忝嘴角，眼神帶著狂熱。
他拜師學藝兩年廚藝好似到了瓶頸，一直不見漲，旁人說是因為他沒有做菜的天賦，而且心術不正，不努力隻想一步登天，可他覺得那些都是屁話！明明是臭老頭對他懷有偏見不肯傾囊相授，不然為什麽隻讓他整天練習無用的基本功，背地裏卻給師兄他們幾個傳授菜譜！
什麽打好基礎最重要，都是騙小孩兒的說法！
一個廚子，最重要的當然是菜譜，隻要擁有了菜譜，什麽菜不能做？
神仙鴨就是最好的證明，他馬永寧並不是不會做菜，他隻是缺少菜譜傳承！
如今，有了絕世菜譜，他也能做出令人讚不絕口的珍饈美味，然而，這個該死的陳興德在防備他，不肯把整本菜譜交出，像是吊在驢前麵的蘿卜，又像是在施舍，隻讓他一樣樣學。
馬永寧收起菜譜，在陳興德看不見的地方，陰惻惻地盯著他。
遲早有一天，他會把整本菜譜都搶過來！
石門鎮客來軒。
一群人在圍觀夥計買回來的神仙鴨，崔鈺打開油紙包，湊近聞了聞，意外道：“還挺香的，你們要不要嚐一嚐？”
“廢話，買回來不就是用來嚐的麽，起開，我先來。”吳俊遠率先撩起衣袖，徒手扯下一隻鴨翅膀，赤醬色的外皮油光水亮，撕裂後露出裏麵的鴨肉，看著有些幹。
吳俊遠手指上沾了醬汁，他放進嘴裏吮了下，皺眉：“怎麽是甜的？這味道，糖加多了吧，感覺齁得慌。”
他不怎麽喜歡口味甜的東西，感覺一大老爺們吃糖娘唧唧的，偏生石門鎮和漢口縣的百姓口味大多都喜甜，他一個北方漢子在這裏顯得格格不入。
當然，除了梁十七做的菜以外。
隻嚐了這一口，吳俊遠便對這所謂的神仙鴨失去了興趣，他嫌棄地遞給崔鈺：“你要不要？不吃浪費。”
“滾。”崔鈺像拍蒼蠅一樣把他的爪子拍開，拿起筷子在鴨子上戳來戳去，挑了一塊看起來比較嫩的地方扯下一塊放入嘴裏，“唔，入口香甜，皮好像是油炸過的，嚼起來有點脆，裏麵的肉有點柴，而且沒什麽味道，這道菜乍眼看和咱們的古井燒鵝還真有點類似，不過口感味道都差遠了，不足為懼。”
吳俊遠豎起大拇指表示讚同，他也嚐過梁十七做的古井燒鵝，那味道，絕了！
若非此地離燕京太遠，他真想把客來軒所有的菜都打包送回將軍府給老太君她們嚐嚐，禦膳算什麽，他們多練二十年都比不上梁十七。
說曹操，曹操到。
梁十七和楊鴻雲逛街回來。
楊鴻雲收了遮陽傘，梁十七跨進門見崔鈺吃得嘴上油亮，揚起眉梢：“神仙鴨買回來了？我看看。”
“嗯？”梁十七盯著桌上的油紙包歪歪腦袋，哭笑不得，“這個……不是神仙鴨啊。”
崔鈺和吳俊遠：“啥？”
“這道菜應該叫甜皮鴨，或者甜皮鹵鴨，真正的神仙鴨是一道藥膳，健脾益氣有延年益壽之效，故而被稱神仙鴨，唔，調製的糖汁比例不對，口感太膩了，鹵製也不到位，味道都沒滲入。”說著，梁十七把鴨子翻了個身，裏裏外外都看了一遍才放下筷子，擰眉，“火候掌控太差了，做這道菜的人基本功還得練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