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上梁儀式
上梁前,要先祭梁,工人將裹著紅綢的正梁抬進新屋堂前,何林等人則在供桌上依次擺好豬、魚、雞、鵝、蛋、豆腐、香燭等祭品,這些都是梁十七提前備好。
村民看著何林等人傳出一道道菜,眼珠子都差點給瞪出來。
“我滴個娘親誒,這一桌得花多少銀子啊。”
祭品擺好後,由作頭師傅唱上梁祝詞,邊唱邊澆酒,從梁頭澆到梁尾。
其祝詞曰:“卜雲其吉;奠厥攸居。豎千年柱;架萬代梁。吉星高照;福地呈祥。旭日懸頂;紫微繞梁。梁起戶聚瑞;瓦鋪門納祥。天眼照宅地;陽光撐棟梁……”
祭梁結束,便由匠人把正梁用繩拉上屋頂,抬梁或拉梁的時候,上梁師傅要高喊:“上啊,大吉大利!”
在上梁的過程中,正梁要平平穩穩往上抬,忌諱一前一後,高低傾斜。
將正梁放平穩後,楊鬆要將親朋好友送來的紅布袋掛在正梁中間,紅布袋裏裝有紅棗、花生、米、麥等,寓意“福、祿、壽、喜”,為此,崔鈺等人都準備了一份,十幾隻紅布袋掛上去滿滿當當,楊鬆笑得嘴巴都合不攏。
崔鈺、崔桓、林陽澤哪個不是自帶貴氣,有他們的祝福,往後的日子一定會越來越順。
楊鬆揭開紅綢,待匠人將正梁敲進榫內,這上梁儀式算是走完了一半,接著便是最熱鬧的“拋梁”,楊鬆往下拋上梁饅頭,而楊鴻雲和梁十七則要拉一條紅被麵,把拋下的饅頭接住,示意傳宗接代。
梁十七扯著紅被麵的時候看了楊鴻雲一眼,莫名覺得有些羞恥。
楊鬆還不忘將饅頭拋向站一旁觀禮的崔鈺三人,見他們拿著饅頭麵麵相覷,吳玉芝和盧翠桃忍不住捂嘴竊笑。
之後,匠人便將糖果、花生、饅頭、銅錢等從梁上拋向四周,讓前來看熱鬧的男女老幼爭搶,意為"財源滾滾來"。
但楊鬆之前沒想到來觀禮的村民會這麽多,他準備的饅頭和銅錢隻夠分十來個人的,若是撒出去,場麵怕是會很難看。
村民見楊鬆沒了動作,便開始竊竊私語。
內心陰暗的,比如王氏和楊巧兒,她們很是期待楊鬆鬧出笑話,甚至在上梁過程中,都在暗暗詛咒正梁掉下來,最好再砸死個人,讓楊鬆和楊鴻雲永世不得翻身!
她們對楊家父子早已沒了血脈親情,剩下的隻有怨恨和嫉妒。
楊鴻雲仰起頭,察覺到楊鬆的窘迫,便在梁十七耳邊輕語了幾句,梁十七點頭,對莫邢招招手。
莫邢低眉順眼走過來,神色恭敬:“夫人。”
“我準備了兩隻錢袋子,裏麵有兩千個銅板,你給阿爹送上去。”
兩千個銅板?!
空地就那麽大,梁十七站在供桌附近,離村民不遠,她對莫邢說的話村民都聽得一清二楚,內心委實被狠狠震驚了一把。
他們都知道梁十七在客棧當廚娘,可廚娘能賺幾個錢?
那時聽吳玉芝對梁十七誇讚有加,村民麵上笑嗬嗬,其實心裏都不以為然,背地裏不知道翻了多少白眼,嘲諷她病了三年,連腦袋都壞掉了。
現在可好,梁十七拿出兩千個銅板,眼睛都不眨一下,還對楊鬆喊:“阿爹,要是不夠我這裏還有,今天是咱們家的好日子,您不用顧忌,一切都有我和鴻雲擔著。”
崔鈺掃了人群一眼,也笑眯眯地附和:“叔,您就聽嫂夫人的,隻要您高興,想撒多少撒多少,區區幾兩銀子,我們客來軒出得起。”
瞧這話說的,村民一聽,哎喲,臉疼!
當初有多看不起梁十七當廚子,今天臉就有多疼。
光看崔鈺三人的穿著,就知道他們的來曆非同尋常,站在最右側姓林的少爺,溫文爾雅器宇軒昂,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方才喊話的那位也不差,就是年紀小了點兒,而左側裹著披風的病弱公子,雖看起來病懨懨的,最為貴氣的卻是他。
也不知道梁十七和楊鴻雲究竟走了什麽狗屎運,出門一趟竟能結交到三個貴人。
莫邢將錢袋子送上去,楊鬆和匠人便開始撒錢,邊撒還說要吉利話:“拋梁拋到東,東方日出滿堂紅;拋梁拋到西,麒麟送子掛雙喜;拋梁拋到南,子孫代代做狀元;拋梁拋到北,囤囤白米年年滿。"
漫天銅錢揮灑而出,村民懷著複雜的心情紛紛搶奪。
至此,上梁儀式最重要的部分算是走完了。
眾人退出新屋,等至晚上,主人家辦上梁酒,宴請工匠和親友,並分發紅包,儀式才算圓滿結束。
村民撿了錢,又想著讓楊鬆請宴請喝酒。
反正楊鬆現在有個會賺錢的兒媳婦,一頓飯,應該不算什麽。
而且聽說客來軒的飯菜在石門鎮是頂了尖兒的好吃,那些富商有錢人家不辭千裏都要趕著來嚐嚐,他們是窮人家,這等好機會豈能錯過?
村民盯著吳、劉兩位師傅,毫不掩飾渴望的目光。
林陽澤和崔鈺看到村民的嘴臉,不禁有點反感:“他們此舉和街上乞丐又有何差別?”
崔桓麵色寡淡,隨口回道:“那還是有所不同的,乞丐無需立牌坊。”
林陽澤和崔鈺一愣,隨即默默豎起大拇指。
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村民想貪便宜的心思,楊鬆也能猜到一二,他是憨厚老實,可不代表他傻,除了對他有恩的幾個好友和裏正,其他村民他一個都不會請。
村民們站了許久,也不見楊鬆開口將句客套話,臉皮薄的識相訕訕離去,還有幾個不識好歹,罵楊鬆發了點小財便不將他們往日的交情放在眼裏,還翻出八百年前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說他不知感恩。
楊鴻雲冷笑,開口諷刺:“論交情,你們算哪根蔥?當初我被官差帶走,誰吐的口水,誰丟的石頭?我爹被方強他們幾個地痞流氓欺辱的時候你們又在哪?一邊落井下石,一邊又挾恩圖報,你們還真是寬以律己,嚴帶他人。”
林陽澤表情有點別扭,楊鴻雲之前對付他,也是這般嘴下不留情,又毒又絕,他聽了想打人。
崔鈺和崔桓則覺得,楊鴻雲把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但凡要點臉的人都該麻溜滾蛋。
可惜,他們還是低估了所謂的刁民。
臉,他們是不要的,隻會罵得更凶狠。
一連串髒話從他們嘴裏吐出都不帶喘下氣,聽得三個錦衣玉食的大少爺雙目瞪圓,大開眼界。
“有辱斯文,實在有辱斯文!”
林陽澤恨不得把耳朵堵上,感覺從心靈至精神都遭受到了玷汙,崔鈺和崔桓也沒好到哪裏去,麵色漲得通紅,想罵回去,但他們壓根聽不進道理,所有話在罵娘麵前都顯得很無力。
他們看了眼楊鴻雲,發現他麵色如常,好似沒聽到般,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這是何等的毅力,佩服佩服!
吳玉芝受不得勞累和刺激,楊鬆早早將她推了回去,崔鈺他們也開始糾結要不要先進去躲上一陣。
這時,一根板凳從天而降,在幾個村民麵前砸得四分五裂。
罵聲戛然而止。
“嫌命長,就繼續罵。”梁十七站在門口,麵若寒霜,身後莫邢等人一子排開,氣勢十足。
村民瞧見他們手裏的棍棒掃帚,不禁抖了下,他們這才想起來曾經的梁十七是個瘋婆子,是公婆小叔都敢打的狠人!
怎麽辦?還鬧嗎?
他們下意識摸了摸錢袋。
雇主錢隻給了一半,不繼續鬧下去的話,剩下的錢他不付了怎麽辦?
權衡利弊,還是得鬧!
於是,他們對視一眼,很慫地威脅:“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敢打人,我們就去報官!”
梁十七二話不說直接抄起一根擀麵杖,舞得虎虎生風,她好歹在軍隊裏混過,借著巧勁盡往人疼的地方招呼,她一個人麵對幾個五大三粗的漢子,竟然沒處於下風,把他們揍得哭爹喊娘。
媳婦兒打架,楊鴻雲自然不能光看著,他會功夫,對付這些三腳貓不費吹灰之力,一腳踹倒一個。
人群中有個個子最矮的少年,長得賊眉鼠眼,他見勢不妙,就想貓著腰乘機溜走。
楊鴻雲早就盯著他了,腳尖一點,迅速躥出去。
淺藍色的衣袖緩緩落下,眼前多了一雙白色長靴,那人身子一僵,抬頭,對上了一雙狹長的鳳眸,裏麵好似蓄著一輪寒潭秋月,清寧透徹,卻也冷。
“說,是誰派你們來的?”
少年不著痕跡地往後退,笑得尷尬:“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我就是想嚐嚐客來軒的手藝,真的,我,我再也不敢了,鴻雲,看在咱們是同一個村子,一起長大的份上,就放過我這次吧。”
楊鴻雲盯著他這張粗糙的臉,心想,誰跟你一起長大,放出去說是我爹別人都能信。
隻是,這張臉怎麽越看越怪異。
就在楊鴻雲愣神的瞬間,少年忽然揮手灑出一把粉末。
楊鴻雲下意識用袖子擋臉,就趁著這個空檔,那人打滾翻進了矮叢,轉眼不見了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