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姐妹相見
梁十七湊到楊鴻雲耳側,擋著唇小聲問道:“他一直都是這樣嗎?”
楊鴻雲的表情也有點一言難盡,但念在昔日的同窗情,他還是替崔鈺挽救了一下形象:“他最近應是壓力過大,所以情緒有些激動,平時還算靠譜。”
“行吧……”梁十七對上崔鈺充滿寄托的目光,終於敗下陣來,呼出一口氣道,“從你方才的舉動看,你不是找不到廚子,而是他們不願替你賣力,這種情況無外乎兩種可能,一是你自身的原因,二是有人從中阻撓,我猜,在這兩者之間,你心中已有判斷。”
“是。”崔鈺苦笑,“就如嫂夫人所說,有人不想我繼續開客棧,一開始我以為是崔家的人,後來派人查探才發現是對門賓鴻樓搞得鬼。”
“賓鴻樓,是出自《禮記·月令》的‘鴻雁來賓’麽,寓意倒是很好。”楊鴻雲說道。
崔鈺唇角微冷:“可不是,石門鎮原本隻有福來客棧和萬順酒樓,對門財大氣粗把萬順酒樓盤了下來,不到半月就修整完畢重新開張,我店裏的人都被他以加倍的月錢挖走,不但如此,他們還買通了鎮上的其他廚子,許以他們各種好處,目的是想在石門鎮一家壟斷。”
“胃口這麽大。”楊鴻雲摩挲著指腹,皺眉問道,“你可知對門的店主是誰?”
“這個麽……”崔鈺目光幽幽地看向梁十七,吐出三個字,“林陽澤。”
楊鴻雲神情一滯,看向梁十七時眸光不由得暗了幾分。
林陽澤,梁十七曾經的未婚夫。
被兩道目光注視的梁十七氣得抱起胳膊,撇嘴:“你們這麽看我幹嗎?我跟他沒一絲半點關係。”
她說完後,楊鴻雲的神色有所緩和。
崔鈺則臉皮厚地湊過去問:“那你有沒有好的解決法子?”
“有啊。”梁十七點頭。
不僅梁十七這般說,連楊鴻雲都跟著點頭:“確實有一個簡單的解決法子。”
“什麽什麽?快說說。”崔鈺迫不及待。
梁十七唇角勾起,伸手指向自己,笑眯眯道:“你聘請我當廚子。”
“什麽?!”崔鈺猛地站起來,推倒了臀下的長凳,他嘴角抽了抽,臉色有點難看,“嫂夫人,你莫要耍我。”
梁十七收斂起笑意,正起臉色道:“沒耍你,我是說真的,不信你問我相公。”
楊鴻雲點頭:“十七廚藝很好,我今日除應邀之外,也是為此而來。”
“原來姐姐還會下廚,我和姐姐相處這麽多年,竟然都不知道呢,可真是慚愧。”崔鈺尚未開口,門外就傳來一道嬌滴滴的聲音,柔中帶嗲,教男人聽了心都能酥一半。
來人一襲杏白桃色錦緞上衣,淡白裙擺隨步伐逶迤拖地,臂彎處月白披帛輕盈浮動,雲鬢花釵珠玉顯富貴,她跨入福來客棧大門,秀眉似蹙非蹙,朝著梁十七輕聲細語地喊了聲“姐姐”。
和身著粗布麻衣、滿身肥肉的梁十七相比,梁秋和這一身如同九天仙女下凡,美得讓人移不開眼。
她身側還緊跟著一個身姿頎長,麵如冠玉,氣質文雅的男子,林陽澤。
兩人並肩而站如同一對金童玉女,惹來門外無數人的豔羨。
他們來時陣仗頗大,丫鬟小廝環繞,又因賓鴻樓開張不久,賓客盈門,有不少人吃完了或是等不到桌號而跟過來看熱鬧,少頃,福來客棧外便圍滿了烏泱泱的一群人。
石門鎮本地人都知道,梁員外生有二女,長女從小沒個節製,把自己吃成胖子不說,性情乖張,驕縱無禮,一整個女混子,和一向循規蹈矩相貌嬌媚的二小姐比,簡直一個天一個地。
至於林陽澤,作為石門鎮上第一個考中的秀才郎,年紀輕輕便聲名遠揚,再加上其貌比潘安風流倜儻,又前程似錦,說是家喻戶曉也不為過。
如今這三人都聚在福來客棧內,關係剪不斷理還亂,眾人八卦之心熊熊燃燒,還不得睜大眼豎起耳朵好好觀賞這出大戲。
聽聞梁十七脾氣是出了名的爆,對林秀才更是傾心已久,但凡見到林秀才身邊有其他女子,二話不說就上去破口大罵,推推搡搡宛如街頭潑婦。
可今日,打從梁二小姐和林秀才入門起,梁十七連眉毛都沒抬一下,更別說正眼瞧他們一眼,她兀自坐在那邊喝茶,氣定神閑,與從前那個動不動就敞開嗓門大喝的潑皮女無賴判若兩人。
這是轉性了?
別說看戲群眾心生疑惑,就連梁秋和此時也摸不準梁十七究竟在玩什麽把戲。
但不管她如何作想,表麵上的功夫還是得做足了的。
梁秋和雙手交疊在腰側,微微屈膝,盡到禮數後才柔和說道:“小妹聽聞姐姐在鎮上,不請自來,還望姐姐莫怪。”
在旁人看來,梁秋和大方有度,知書達禮,是大家閨秀。
然而在梁十七眼中,她一舉一動都充滿了做作和虛偽,那股矯揉造作的勁兒,刺激到她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姐妹兩關係不好早已不是秘密,梁十七也犯不著跟她虛與委蛇裝姐妹情深,於是她當下把茶杯往桌上一擱,神情懶散:“既然知道我在這裏,還過來,找罵啊?”
梁秋和嘴角的笑意僵住:“姐姐……”
“別姐姐來姐姐去,有事說,沒事趕緊滾,早知道你今天也在這裏,我壓根就不會過來,晦氣!”梁十七杏眼半闔,看梁秋和時充滿了嫌棄之意。
梁秋和眼底劃過一絲無措,她一聽到梁十七在這裏,便拉著林陽澤過來炫耀,梁十七對林陽澤的癡心她比誰都了解,利用梁十七,踩著她樹立自己的完美形象,這一招她從未失手過。
來之前,她想過梁十七會怒不可遏地露出嫉妒的醜惡嘴臉,直接撲上來對她破口大罵甚至動粗,可她怎麽也想不到,梁十七會如此冷靜,三兩句就把話擋了回來,壓根不給她開口的機會。
梁十七的嘴皮子何時變得這般利索了?
而且她那是什麽眼神?!
梁秋和對上梁十七的目光,仿佛渾身被針紮一般。
裝的,梁十七一定是裝的,她不信梁十七心裏真的不嫉恨。
梁秋和垂眸眼神一沉,再抬起時,柳眉如黛,美眸含淚,她輕咬下唇,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但細聽之下便能感受到她嗓音有些許顫抖:“林郎,是我考慮不周惹,才惹得姐姐厭嫌,我們還是走吧。”
嬌妻受委屈,林陽澤本就沉著的臉色,更是惱怒,他握住梁秋和纖細的手指,俊眉一擰怒氣騰騰道:“梁十七,秋和知曉你在此處連飯也顧不上吃,匆匆趕來想要與你見上一麵,她都這般低聲下氣想要與你求和了,你卻張口閉口叫人滾,未免太不知好歹!”
“兄台所言過分了吧。”清冷的嗓音在店內響起,吸引不少人的注目。
林陽澤聞言將視線轉向坐在梁十七身邊的男子,隻見那人一聲粗布短褐,但劍眉星目長得極好,眉宇之間更是氣質斐然,不知為何,林陽澤對上此人,心中竟隱隱有種落於下風的感覺。
他麵露警惕,沉聲道:“你是誰?”
就見那人嘴角噙笑,目光柔和,緩緩牽起梁十七的手,偏頭迎上林陽澤時又變得銳利而有攻擊性:“在下楊鴻雲,梁十七的夫君。”
林陽澤一愣,這才想起來梁十七確實嫁給了一個姓楊的鄉野村夫。
他當是誰呢。
“嗬。”林陽澤笑了聲,嘴角的弧度有些輕蔑,“不知楊兄何出此言?”
楊鴻雲不急不緩道:“十七素來心直口快,喜歡便是喜歡,討厭便是討厭,林夫人主動秋和也好,低聲下氣也罷,那都是她自願的,與十七有何幹係?林秀才未免太過霸道了些。”
林陽澤冷笑:“要按楊兄這麽說,梁十七對我夫人出言不遜,我還得忍氣吞聲了?”
楊鴻雲也笑,笑意卻不達眼底:“十七與林夫人的恩恩怨怨在石門鎮早已人盡皆知,其中的緣由相信林秀才比旁人要來得清楚,在這樣的情況下,你卻帶林夫人過來見十七,還希望她們能化幹戈為玉帛,握手言和,嗬,怕不是出門前腦袋被門夾了吧。”
一針見血,字字珠璣。
梁十七都想站起來給楊鴻雲鼓個掌!
可不就是腦袋被門夾了麽,明知梁十七對他是什麽心思,還整天帶著梁秋和在她麵前蹦躂,一邊嫌惡梁十七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一邊又時不時過來晃悠一圈讓兩個女人為他爭風吃醋。
表麵文質彬彬,儒雅溫和,實則虛榮又自大。
崔鈺打開扇子遮掩下半張臉,低著頭肩膀微聳,顯然是在發笑。
林陽澤被楊鴻雲的一席話說得啞口無言,不禁往後踉蹌了一步,他麵色青白交接,看上去被氣得不輕。
梁秋和也好不到哪裏去,楊鴻雲那番話粗略一聽沒什麽,但若是細細揣摩,便知他在襯托梁十七性子直的同時,還拐著彎罵她虛情假意。
可惡,實在可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