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清晨
房間內一時有些沉默，過了會兒楊鴻雲才回道：“你想賺錢？”
“嗯。”梁十七抱著被角點頭，卻忘了屋子裏這麽黑，楊鴻雲根本看不見。
其實不管楊鴻雲同不同意，她都會去當廚子，她會的不多，廚子是她的本職，又有十多年的經驗，沒理由要放棄。
隻是眼下的情況，她還需要待在楊家一段日子，從這兩天的相處來看，楊鴻雲是個很好的合作夥伴，才貌雙全，雖然稍微古板了點兒，但極少幹涉她的決定，她不想因此跟他鬧得不愉快。
楊鴻雲仰麵睜著眼，腦海中閃過無數欲反駁的話，他想說：男女內外有別，她既然嫁了人，應主中饋，不該拋頭露麵。
但話到了嘴邊，他恍然想起梁十七做飯時候眉眼含笑自信的模樣，便怎麽也說不出口了。
梁十七沒聽見他有下文，心裏不禁有點緊張，手指不安分地摳著枕頭上竹篾的邊緣，她小聲說道：“雖然我現在不敢保證當廚子一定能賺大錢，但我想試一試，賺了錢，你才能去書院上學，還有阿娘的病，正房那邊每月要上繳的五百文，一樣樣算起來都得花錢。”
“所以，你是為了我，還有我爹娘。”楊鴻雲語氣沉悶，放於身側的雙手死死握緊，他喉間艱難地滑動了下，自責道，“這些不該由你承擔，是我無能。”
“話不能這麽說，我也不全是為了你們，我是真喜歡做菜。”梁十七手臂壓太久有點麻，她翻身換了個姿勢道，“你白天還說李大仁妄自菲薄，怎麽到晚上就自個兒鑽牛角尖了，家境又不是你能選的，你有上進心，努力讀書兼顧父母，平時還得上山打獵賺錢，若這都叫無能，天下豈不大半都是廢物。”
“嗬……”楊鴻雲失笑，心中鬱氣散了大半，“你這張嘴，誰能說得過……”
梁十七還挺得意，趴在床上翹起腳，聲音帶著幾分輕快：“那你的意思是同意我去當廚子了？”
楊鴻雲沉默了片刻，沒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他生硬地岔開話題，嗓音有些沙啞，“我紙張用完了，明日要去趟石門鎮，你去嗎？”
石門鎮……
梁十七有片刻恍神，不情願道：“去的吧。”
“嗯。”楊鴻雲閉上眼。
“喂，你剛才還沒回答我。”
“安靜，睡覺。”
“……”
過了會兒。
“楊鴻雲？你睡了嗎？”
“……”
“哼！”梁十七磨牙，賭氣地翻過身，兜頭蓋上被子。
裝睡的楊鴻雲也翻了個身，嘴角微微上揚。
聽著外麵的蛙聲蟲鳴，房間內的呼吸聲逐漸趨於平緩。
一夜好眠。
“雊雊喔！”山側天邊方泛起魚肚白，墨尾大公雞便站在房頂上，伸長脖子打起鳴來。
楊鴻雲緩緩睜開眼，卻發現對麵的床鋪沒了人，被褥整齊地疊放在床頭，看樣子是早就起了。
他坐起穿好鞋，剛披上外衫，房門就被敲響，從外頭傳來小孩軟糯糯的嗓音：“大哥，你醒了嗎？”
“進來吧，門沒鎖。”楊鴻雲邊係腰帶邊說道。
楊小寶推開門，探進來一個小腦袋，看見楊鴻雲立馬就笑開了，小臉頰上蕩著兩個可愛的酒窩，他蹭到楊鴻雲身邊，手裏還捧著個包子。
楊鴻雲一看，輕笑了聲：“梁十七給你的？”
“嗯！”楊小寶重重點頭，嘟嘴，“除了包子還有白粥，大嫂說阿娘身體不好，吃不了包子，隻能喝粥了。”
“阿娘會好起來的。”楊鴻雲沒去糾結楊小寶對梁十七的稱呼，抱起他往屋外走去。
走到灶房，楊鴻雲看到梁十七蹲在地上扇火，時不時掀開爐子上的砂鍋攪.弄兩下，鍋裏是普通的白粥，但被她熬得極為黏稠，看著很有食欲。
聽到腳步聲，梁十七抬起頭，看到楊鴻雲過來眉眼彎了彎：“起來了啊，蒸籠上有包子，你餓了先吃，粥還得過一會兒。”
“好。”楊鴻雲放下楊小寶，“我先去洗漱。”
他拿起盆要去打水，卻被梁十七喝住：“等等。”
楊鴻雲背脊瞬間有些僵硬，他站著沒動，舌.尖不由得抵了下唇角。
“你轉過臉來。”
楊鴻雲不肯。
梁十七走過去掰過他的肩膀，伸手捧著他的臉左右對比，這一看，驟然倒吸了一口涼氣。
昨天晚上天太黑，蠟燭的光又有些昏黃，所以她都沒發現楊鴻雲嘴角破了。
這麽帥的一張臉，竟然留下了淤青！
“楊柏那個王八蛋！”梁十七氣得直跺腳。
楊鴻雲聽了好笑，他掰開她的肉手，一本正經道：“你我雖是夫妻，但也不好在外拉拉扯扯沒個樣子，被旁人看去怕是又要在背地裏嚼你舌根。”
梁十七撇撇嘴，無所謂道：“嚼就嚼唄，他們笑話我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嘴長他們身上我又管不了，別當著我的麵前搬弄是非就行。”
說完，她又心疼起楊鴻雲這張俊臉：“你疼不疼啊？怎麽不早說，昨晚敷一下也不會這般嚴重，待會怕是要腫起來。”
“無妨，就是讓它嚴重些才好。”楊鴻雲手指摁了下嘴角，想到昨晚被打的楊柏，冷笑了一聲。
嘶，其實仔細一看，帶點傷也是帥的。
這麽一想，梁十七心裏稍稍好受了些。
聽方才楊鴻雲所講，她思考片刻，便大致猜到了他的打算。
她忍不住眯了眯眼：“你想得還挺遠。”
楊鴻雲神色自若：“這叫防患於未然。”
梁十七眉梢微微上挑，抱著胳膊戲謔：“你不是讀書人嗎？這麽坑那邊，不太好吧。”
楊鴻雲也學著她揚了揚眉，眼神調侃：“還不是跟某人學的。”
他一甩布巾，對著梁十七唇角勾了勾，便跑去打水洗漱了。
梁十七回過神來，忍不住罵了句髒話：槽！她是被調·戲了？！
她伸手捏捏自己肉乎乎、大圓盤子似的臉，愁地眉頭直皺，長這樣楊鴻雲都下得了手，他也太重口味了吧。
都說人無完人，楊鴻長得俊美無雙，才華橫溢，難不成是在審美上出了差錯？
梁十七神情恍惚地回去煮粥。
吃完早膳，楊鴻雲和梁十七要出發去石門鎮，今天地裏沒活，楊鬆便在家休息和小寶一起陪吳玉芝。
因趕往石門鎮路途遙遠，出發前，他們得先去尋李大仁借馬。
整個青山村就他養馬，是那個退伍老兵戰馬留下的後代，通體黑色沒有一根雜毛，很是漂亮，楊鴻雲便給它取名叫追影。
李大仁把追影當寶一樣，除了楊鴻雲誰都不借。
但養馬費錢，李大仁過得那麽窮，原因就出在這裏。
楊鴻雲和梁十七走到青山村西邊，一路上惹來不少打量的眼光，有姑娘看到楊鴻雲雙頰緋紅，眼神若有若無地勾著人，見他不理，這才一步三回頭戀戀不舍地走開。
梁十七嘖嘖搖頭：“你桃花蠻多的嘛，是不是整個村的姑娘都傾心於你？”
“吃味了？”楊鴻雲聽出她語氣中的調侃，就知道這女人沒往心裏去。
“切！做夢呢你。”梁十七朝他翻了個白眼，一臉嫌棄地大步往前走。
然而沒走幾步……
“梁十七。”楊鴻雲在背後喊，他指指路口，憋笑，“你走錯方向了，是這邊。”
梁十七：“……”
她臉色紅得能滴出血來，好特娘丟人！
李大仁的茅草屋建在山腳下，背靠一個淺水潭，沿著潭水往上走，可以找到山崖邊懸掛的瀑布。
“鴻雲，弟妹！”李大仁站在屋子外大老遠就看見了他們，激動地揮著手臂。
“你們怎麽來了，快進去坐坐。”
“不了，下次吧。”楊鴻雲直明來意，“我和十七要去趟石門鎮，想借追影一用。”
李大仁一聽立馬答應：“行，我最近沒去打獵，追影嫌沒得跑在鬧騰，馬廄的門板都快被它踹破了。”
大抵是聞到了楊鴻雲的氣息，追影在馬廄裏又開始踹門板，李大仁攤手：“你看吧。”
追影被放出來後噠噠噠地就往楊鴻雲身邊跑。
“嘿，沒良心。你吃我的喝我的，跟他那麽親幹嘛？”李大仁叉著腰來氣。
追影一扭頭朝他打了個響鼻，眼神裏似乎還透著那麽點嫌棄。
楊鴻雲幫它梳毛，和李大仁在一旁說些什麽。
梁十七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她雙眼亮晶晶地看著追影，油亮光滑的皮毛，線條流暢的體型，健碩有力的四肢，一看就知道是好馬來著，超帥！
楊鴻雲餘光瞥見梁十七的眼神，嘴唇微抿，想著要不把追影借回家養幾天？不過家裏好像沒地養。
他和李大仁合力套上馬車，謝過後他便同梁十七一起架車出發了。
馬車途徑李大仁家附近，有座房子屋前屋後種滿了宅紫嫣紅的花，放眼望去美不勝收。
梁十七以前隻在村子中央那片地帶晃悠，沒來過西邊，就問楊鴻雲：“那是誰家的房子？扮得真好看。”
楊鴻雲瞥了一眼道：“李寡婦。”
哦，就是盧翠桃的家。
梁十七暗暗記下，想著以後來找她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