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手藝

  楊家灶頭有三,各房配一個,隻是楊鴻雲的母親吳玉芝惡疾纏身,多年臥病在床,後來便沒用過;二房楊柏那邊,趙氏小腹微隆已有身孕,大概率又是個兒子,王氏也就捏著鼻子沒讓她幹活;至於楊巧兒,懶惰不輸梁十七,整天做著嫁給大戶人家的美夢,甭指望她能燒飯。


  因而從梁十七嫁過來後,一直是王氏掌勺,動不動就罰楊鬆父子不準吃飯,梁十七偶爾也會被牽連,但她不安分,沒飯吃晚上就會去偷灶頭,王氏防著她作妖,便把糧食都藏在米缸裏,上麵壓著大石頭。


  後來王氏才發現自個兒多慮了,就梁十七那個被養廢的懶婆娘,別說偷偷燒飯,連個柴都點不著!


  梁十七被餓過幾次,看到王氏倒是老實了,別看她在家作天作橫得要命,但看到王氏抄起木棍心裏也會發怵,就是個色厲內荏的。


  隻是王氏想不到現在的梁十七腔子裏已經換了個靈魂,更想不到她還是個大廚。


  笸籮裏大把的薺菜和馬蘭明晃晃地就放在灶頭上,梁十七不用都覺得對不起王氏。


  這個季節田裏的青菜多脆嫩,王氏舍不得吃就罷了,就這種漫山遍野的野菜,她都要斤斤計較,炒個菜嫌費油,煮個湯羹多抖點鹽花能心疼上半天,實在摳搜。


  做出來的東西沒油水又寡淡,偏還不能說,說了就摔筷,然後逼逼叨叨念個沒完,有時候楊興發被說煩了就開始動粗,家裏雞飛狗跳,最後誰也不落得好。


  久而久之,大家也就忍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梁十七一想到明早王氏起來發現雞蛋和馬蘭都少了,可能會心疼得抓狂,便忍不住往笸籮裏多抓了兩把出來。


  楊鴻雲就聽她邊挑邊念叨:“希望奶奶看到不要被氣暈才好,阿彌陀佛。”


  嗬,這佛號念得不但不走心,還很是幸災樂禍。


  挑完馬蘭,梁十七沒在灶頭上看到調料罐,但王氏藏得再好,也沒躲過梁十七的鼻子,在櫥櫃堆疊的碗背後找到鹽和糖,柴堆的角落裏除了芝麻油還有一罐巴掌大小的醬,黏糊糊的。


  她拿筷子沾了點嚐嚐味,有股肉沫和魚腥的味道,麵上浮起的那層油和醬油有點像,應當就是古代的“醢”。


  不過這回用不到,她放回瓦罐,隻取了油。


  “幫忙燒個火。”梁十七卷起袖子,拜托楊鴻雲。


  楊鴻雲薄唇緊抿有點抗拒,想到王氏的所作所為,心頭陡然也生起幾分叛逆心思來,就如同梁十七所說,拿都拿了,左右她都是要生氣的,為何不吃?

  “好。”燒火就燒火。


  梁十七衝他笑了笑,舀水就著笸籮衝刷了兩遍,洗去馬蘭葉子上沾染的灰土,待鍋裏水開,又快速地焯了一遍,瀝幹淨水擱回笸籮裏。


  緊接著取出一隻鬥笠式陶碗,拿雞蛋在碗沿邊兒輕輕一磕,蛋殼分成兩半,透明的蛋清裹著蛋黃顫巍巍地滑入碗底。


  撒上一撮鹽,隻見她手腕輕晃,快速地用長筷將其打散。


  一套動作下來行雲流水,十分老練,看得楊鴻雲眸光不由得更深邃了幾分,心底的疑惑愈來愈大。


  她,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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