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八二章 童年
比起這些美妙的夢境,現實讓我太難以接受了。一個人最初接觸與外界建立的人際關係就是和自己的父母,而我,始終沒有學會怎麽和父母相處。父親最初給我的感覺是沉默寡言,他留給我唯一的美好印象是有一次帶我到離家很遠的一個地方采了很多蘑菇帶回家燒了一鍋很鮮的湯。
母親呢,是有一次我和小朋友一起幫助大人去地裏拾麥穗,回家後她用糖泡了一碗水給我,我記得很好喝。
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母親就開始經常會發脾氣打我,而父親幾乎也從未再給過我溫暖的感覺。母親打我用的最多的手法是掐和擰,我的胳膊和腿常常青一塊紫一塊的,那種疼痛是鑽心的,我很難忍住。一開始被打我隻會哭,後來打得頻繁了,我受不了了,就哭著問她:“媽媽,我怎樣做你才不會打我呢?”
因為我真的很想知道怎樣才能使自己避免那難以承受的身體上的疼痛。
她說:“你做錯了事,隻要老老實實對我說,我就不會打你。”
我聽了很開心,以為自己終於知道了避免挨打的辦法,牢牢記住了她的話。
幾天之後,我和其它孩子一起玩,玩得瘋了摔了一跤,衣服在泥坑裏被弄髒了。旁邊的小朋友對我說:“我們幫你去河邊用水蘸著洗洗,等幹了你再回去。不然這樣回去你又會被你媽打了。”
我說:“沒事,我隻要老實告訴我媽媽,她就不會打我的。”
於是我就離開玩伴回到了家,跟媽媽說我玩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衣服髒了。誰知她看了看衣服,立即把我摁在凳子上脫了褲子狠狠掐我。
這就是我母親對我的方式,她讓我無所適從,不知道怎樣才好。
類似的事情還有,有一個晚上我睡著了,她忽然推醒我。我睡眼朦朧地不知道怎麽回事。?
她凶巴巴地陰沉著臉問我:“你睡著沒有?”
我納悶地回答道“睡著了啊。”
她突然提高嗓門叫道:“你騙人,你明明是在裝睡!”
我嚇得畏畏縮縮地說:“我沒騙人啊,我真的睡著了。”
她立即開始邊掐我邊叫道:“叫你騙人!叫你嘴強!”
一個人小的時候,父母對他來說就意味著一切,就是他頭頂上的天。而我的這片天始終像荒野上那座巨大的黑山一樣壓得我心頭沉沉的,比起身體上所受的折磨,精神上的那種壓抑更讓我難以承受。童年的日子是那樣難熬,我迫切地想要快快長大,此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讓我覺得無比漫長。
母親後期打我的手法多樣化了,用針紮,用藤條抽,用棍子打。至於我被打的原因,我實在記不起來了,我不知道自己在那麽小的時候會犯怎樣的錯,讓她這樣對我。
在我的記憶裏,父親倒從未打過我,雖然我也沒感到他對我有什麽關心的時候,但總覺得他比母親對我好點。可是在6歲那年,他卻對我動了一次手,比母親還厲害。 那是一次知青聚會,父母帶著我到了一戶知青家。裏麵聚了幾家知青和他們的孩子。大人們在一起喝茶聊天,小孩子就在一邊玩。
那家主人的孩子叫大虎,8、9歲大,長得很高很壯實,比我要高一個頭。大虎的媽媽從裏屋拿出一盒大白兔奶糖分給我們吃。
那個年代在邊疆是買不到這種糖的,要從上海帶過來,我是第一次吃到,感覺好吃極了。
我們邊吃邊玩了一會,到了中午吃完飯,大人們就要散了,大虎爸爸叫大虎媽媽再拿點奶糖給孩子們帶回去吃。
大虎媽媽回裏屋拿了奶糖盒子出來說:“哎呀,糖怎麽都沒有了,大虎,是不是你拿了?”
大虎忽然指著我說:“是他剛剛進去偷吃掉的,你問小春,小春也看到了。”
小春是一起玩的另一個孩子,他在眾人的目光中也指著我點了點頭。
我正莫名其妙不知所措地發著呆,母親一個耳光已經打了上來。
大虎媽媽忙攔住說:“小孩子貪吃很正常的,不要打他。”
大虎爸爸在一旁拍著我父親的肩膀打著哈哈說道:“老莫。俗話說三歲看老,你這孩子大了要變三隻手咯。”
我爸爸臉色一下就變得鐵青了。
我漲紅著臉分辨道:“不是我,我沒偷!”
母親一腳踹向我,然後拎著我的衣領一路拖著回了家。
到家之後,她叫我跪在洗衣板上,扯著我的臉邊罵邊狠狠扇耳光,我被打得暈頭轉向。 突然,坐在一邊生悶氣的父親一把拖起我來到桌子前,抓住我的食指摁倒桌子上,拿出菜刀揮舞著怒吼道:“叫你偷,我砍了你的手指。”
母親在一旁道:“對!砍了他的手指,叫他長長記性!”
我嚇得哇哇大哭,父親用刀在我手指上比劃著來回磨,母親又叫道:“砍!砍他!”
父親突然用力把刀摁了下去,我感到一陣鑽心的疼。食指第一節斷了一半,隻有骨頭還連著。
母親見父親真砍了,過來拉開了他。
這之後的記憶我就有些模糊了,開始可能是母親帶我到衛生所包紮的,但後來幾次換藥她就冷著臉我自己去了。
我記得在一個黃昏,我獨自去衛生所,給我包紮的一個戴眼鏡的醫生似乎也很討厭我,一言不發匆匆包裹一下就朝我揮揮手讓我離開。
回家的路上,天已經暗了,四下又黑又冷,一陣陣寒風吹進我脖子裏,我蜷縮著身子艱難前行,忽然之間,內心感到無比的淒涼。
從那天晚上開始,我內心就一直在糾結一個問題:我應不應該恨我的父母?
他們這樣對待我,使我心裏充滿委屈和憤恨,可是,他們是我的父母,是他們給了我生命,是他們撫養我長大,我沒有一絲一毫回報過他們,我欠他們的永遠也還不清,這是最令我委屈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