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二章 往昔歲月
一片蜂類的嗡鳴在我耳邊飛旋,我走進一間教室裏,一幫十七八歲的同學們在四處歡笑和吵鬧著。一位胖胖慈祥的老太太,透過老花眼鏡的上方瞪圓了眼珠看著眼前的這一片混亂,像個生氣的孩子一樣無可奈何。
一張張熟悉的麵孔在記憶中的教室裏依依浮現。
老太太馬老師朝我看了看叫道:“鄭格,快回到你的座位上去,馬上要上課了。”
我走到座位坐下。剛上課不久,馬老師正在黑板上寫課題,這時,安靜的教室裏突然起了一片騷動,開始好像是前排一個同學發現了什麽怪事,然後他講給周圍的幾個人聽,他們看了之後又傳向周圍,片刻,整個教室就充滿了低低的驚呼聲。
馬老師生氣地轉身用黑板擦敲著講台大聲道:“安靜!安靜!你們怎麽啦?”
“猴子”高舉起手指著天花板叫道:“老師,你看上麵。”
馬老師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疑惑地仰頭看,一下子她也被驚住了。隻見教室原本白色的天花板上,布滿了一雙雙黑色的足跡,這些足跡有大有小,有平底鞋的,有球鞋的,有皮鞋的;足跡的方向是混亂無規則的,有的散開些,有的交錯重疊在一起。這一片黑壓壓的足跡仿佛使明亮的教室瞬間陰暗了很多。
馬老師驚訝片刻之後低下頭來衝著我們大叫道:“這是誰幹的?你們!你們也太不像話了!”
她轉身離開講台,氣呼呼地走出了教室。
同學們開始紛紛議論起來,議論的內容主要有三點:這些足跡是什麽時候有的?這些足跡是誰的?這些足跡是怎麽上去的?
第一個發現足跡的是劉軍,他說是自己剛才仰頭擦鼻子時偶然發現的,然後告訴了周圍人。我們再互相問,結果在這之前沒有一個人注意到天花板有異狀。教室裏有40個學生,空間很大,天花板離開地麵大約2人高,即使不抬頭,隻要坐下,視角裏應該也能看到天花板。而那片足跡是那樣赫然顯眼,如果之前就有,是不可能不被發現的。這個結論是不可思議的,難道這些足跡就是在剛才一瞬間突然出現的?
第二個問題,這些足跡好像就是我們自己的。好多同學翻起自己的鞋底開始和頭頂的足跡比較起來,嚴玉明甚至把椅子搬上課桌,然後爬上去把脫下的鞋子和天花板上的足跡比對,結果是完全吻合。嚴玉明摸著頭喃喃自語道:“奇怪了奇怪了,真是見鬼了。”他一說見鬼,大家心裏不由得一緊。
至於這些足跡是怎麽上去的,誰也想不出來。難不成有人脫下了所有人的鞋子,然後像嚴玉明那樣爬上課桌把腳印蓋上天花板?
在一片喧鬧聲中,馬老師帶著班主任王文偉老師進來了。同學們嘰嘰喳喳地把剛才討論的結果講給他們聽,他們聽了之後也一臉困惑。最後班主任叫大家安靜,她說:“同學們,我想這可能就是個惡作劇,大家不要胡亂猜測,還是正常上課。我會向校方匯報,大家要相信學校一定會好好處理和解決的。”
班主任走後馬老師繼續開始講課,但我們哪還有心思好好聽課啊。下課後,這件怪事就在學校傳開了,別班的學生紛紛來我們班參觀,甚至連高年級的也來了好幾撥。
到了下午的時候,班主任帶著訓導主任和其它幾個老師來到教室裏,他們詢問一番後,拿出了事先準備的紙板,對班裏每個同學的鞋子都取了鞋樣,然後又找幾個平時比較調皮或是總闖禍的同學到辦公室分別問話。
班主任通知我們下午的課可以不用上了,早放學。我想他們是準備在教室裏架起課桌到天花板上比對鞋印。但這有什麽用呢,雖然鞋印可能是我們的,但並不代表就是我們印上天花板。有時候老師們的智商真是不敢恭維。
我們亂哄哄一起出了校門,有人提議去學校後麵的郊區玩玩,就當是來一次小春遊。
說是郊區,其實也就是城郊結合部。有一些棚戶區和農房,還有幾片農田。鄉間泥路旁電線杆上的大喇叭裏播放著王潔石謝麗斯的二重唱。
走了一會,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我和胡欣單獨拉在了大部隊後麵。
她說:“鄉下也沒什麽意思。我知道一個地方,很好玩,我帶你去怎樣?”
我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那個下午的天空在我微微發熱的頭腦中是紫羅蘭色的,路邊的樓群如雨水澆灌過一般顯出深一道淺一道的條紋,像兒童隨意的塗烏。馬路上有紅白相間的公告汽車嗚鳴著駛過,幾個騎著自行車的中年人用奇怪的眼神看我們幾眼。然而這一切都已經無關緊要,我的心裏隻有她。
腦海中忽然浮現一朵六月盛開的鮮花的形象,它在幾公裏之外的地方散發出奇特迷人的香氣,這股花香猶如一縷縷青煙遠遠飄來,沁入我的心肺。
“殷墟”,這個名字是胡欣取的。
我問為什麽?
她說,不為什麽,就是叫起來好聽。其實這就是個廢棄的小泳池。此刻,我和胡欣走在這個廢棄的泳池裏,走在池底的中央,陽光照著一個個方格,散射出白晃晃的光。有幾片有積水的地方,倒映出頭頂的藍天,我們的腳步變得虛浮起來。如果從天上看下來,會看到一大團綠色中間包裹著一個小白方塊,兩個螞蟻一樣的小人在裏麵緩緩移動著。
我們在泳池邊坐下,晃蕩著腿感受著四周的景色。我給她講了一個笑話,她咯咯笑了,銀鈴般的聲音在泳池上空回蕩。
她說自己經常一個人來這裏玩,一個人亂走亂看毫無拘束,自由自在。
她忽然沉默起來,神情又變得很憂鬱,頭發垂下來遮住了消瘦的肩膀。
她說,有時候晚上關了燈,房間裏漆黑一片,就會覺得自己無依無靠,沒有一個人可以去親近。那個家,並不是自己的家,它不屬於她,不包括她。並不是受到了什麽虐待,隻是總覺沒有得到應該得到的,而又失去了不能失去的。有時,真想做一個患失憶症的人,撞一下或摔一跤,然後醒來就忘記了一切,忘記過去,沒有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