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言謹
一天前,有人報了警,說發現村子里有一個人「累死」了。鄉下沒有什麼規矩,報案者就在警局門口吐沫橫飛的說了起來。在被圍的水泄不通的警局門口,我聽了個大概,死者失蹤了將近半個月,最後在一個湖的中心發現了他的屍體,屍體面目憔悴表情絕望,之所以說他是被「累死」的,是因為他渾身都散發出疲憊的感覺,從皮膚到神情,還有就是除此之外,找不到任何能讓他死去的理由。
報案者沖著警察搖頭晃腦了一陣子,就被帶了進去。還沒等周圍人散開,就又走了出來,跟警察打了個招呼,便趕起了牛車,獨自一個人離開了警局。
我見事情古怪,快速跟了過去,攔住了牛車主。車主身材消瘦,六月還帶著一個與他不相稱的華麗棉帽,讓人生奇。「你那個案子,警察怎麼說的?」牛車主沒有搭話,滿臉疑惑的看著我,扯了扯袖子,就準備離開。
「我是記者。」我晃了晃胸前的工作證,把相機拿了出來。
車主來回打量了幾遍,見我不像是說謊,便開始客氣起來,「領導好,領導好。」說著,就從懷裡掏出一盒皺巴巴的煙,遞了過來。
「謝謝,我不抽煙。你這個案子,警察是怎麼說的?你怎麼那麼快就出來了?」車主聽完嘆了口氣,慢慢點上了一根煙,看樣子非常猶豫。
「來,抽我的吧。」雖然已經戒煙很久,但是為了社交,還是不得不在身上帶著一些,大多數,煙都能很好的打開話題。
見我遞出去的高檔煙,車主把手裡的煙往一掐,剩下的直接揣進了懷裡,搓了搓手,接了過去,狠狠的抽上一口,滿臉享受的樣子。
「我請客,咱找個地方慢慢聊?」正是中午十二點,看他的樣子,應該還沒吃飯,便匆匆來報了案。說著,我把整盒煙塞到了他手裡,他這才答應下來。
「我叫言謹,大哥怎麼稱呼?」牛車主擺了擺手,「叫我老孟就行了,我是那邊村子里的,今天出了命案,這才一大早就趕了過來。」
「那你怎麼那麼快就從警局出來了?既然是命案,不待做個筆供?」
「筆供?我們那個村子靠打獵賺錢,這幾年死的人多了去了,警局都不想管了,隨便說了幾句,就讓我回去等著。」
在鎮上左轉右轉找不到好地方,等過一個街角,見我拿不下主意,老孟扯了扯我,「要不,咱去那吃行嗎?」老孟所指的是一個鐘樓,鐘樓有七八層,紅黑色的搭配顯得非常古樸沉穩,在樓頂還能看到一口大鐘靜靜的掉在上面。鐘樓應該有幾百年的歷史了。
「這起碼是個重點保護單位吧?怎麼在裡面吃飯?」老孟嘿嘿一笑,「咱這窮鄉僻壤,將在外軍令還有所不受呢,這鐘樓,早就被大戶收下了,改成了飯店。」將信將疑的走進了鐘樓,果然立馬迎上來了兩個身著古裝的服務員,沖著我和老孟,行了一個古典的禮,老孟沖我得意的一笑,熟絡的走在前面,帶起了路。
在鼓樓里左轉右轉,鼓樓上的空間很小,尤其被天井隔開之後,但是利用的卻非常合理,周圍都是席地而坐的食客,用矮桌擺上食物,在這百年鐘樓上,也別是一番文雅。
等上到了七樓,老孟領我進了一個雅間,說是雅間,其實就是八樓。在大鐘旁邊坐下,身後隨之來了幾個穿古裝的服務員。還沒等我張嘴,老孟沖著她們說了一句,「照以前的來一份。」,她們應了一聲,緩緩退後離開。
我覺得驚奇,看老孟的樣子,起碼三代貧農,怎麼在這算是高消費的地方,那麼熟悉,連服務員好像跟他都很熟。
「怎麼?你經常來這?」看我鄙夷的樣子,老孟得意的喝了口酒,「別提了,都是以前的事情,要是擱兩年前,我還是這的貴客呢,可惜這兩年發生的事太多了。」
「都發生什麼事了,說說看。」嗅到有新聞的味道,就不自覺的掏出了筆記本,老孟看了看我,按下了我手裡的筆,「咱就當朋友聊天,這沒什麼好記的,說出去還不如曝光這鐘樓吸引人眼球呢。」我見他很介意,就不好掃他的興緻,順手就把筆夾在了筆記本里。
「兩年前啊,我雖算不上腰纏萬貫,但是好歹也算是富甲一方,是這鐘樓的常客,哪知一次河流改道,斷了財路。」老孟豪飲了一杯酒,繼續道,「看那片林子。」順著老孟的手指看去,是一片月牙形的森林,森林中間有條深溝。廣袤的森林旁邊便是一道斷崖,上面掛著一道亮銀色的瀑布。
「當年我們全村都是靠捕魚、運貨為生的,但是後來河流改道,全村人一下子失去了支柱。大家大手大腳慣了,那些積蓄很快就花光了,這才開始想著找出路。有些有了些人脈的人,背井離鄉出去生活了,一些人出去打工,只有少數像我這樣的人,還呆在這。」
「你怎麼不出去打工?現在的時代,出去干點什麼,都比打獵種田錢來的更快吧。」
「唉,家裡的原因,家裡人需要照顧,何況村裡的人本來就不多,如果再沒幾個男的,打獵、出貨,都沒辦法。村子里除了我和村長,就沒幾個男人了。」
「那河流為什麼改道?」關於河流改道導致流域城市衰落的例子世界上也有不少,其中比較有名的,大概就是萊茵河了。
「說來話長了,兩年前的一個雨夜,我運完貨,正準備下錨,突然一聲響雷,嚇得我渾身一震,還沒來得及反應,身後就傳來隆隆的巨響,幾米高的巨浪呼嘯而來,推著我的船急行了幾百米,最後迎面撞上了林子,才停了下來。」老孟說著,摘下了棉帽,只見他的頭上,有一道深深的傷痕散發著黑色的亮光,讓人發憷。
「後來呢?這河是被那巨雷改了道?」人工改道在現實當中都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一般要在非常合適的地方用炸藥才能實現,先不說巨雷的威力,巨雷劈到平地上,都是一件非常罕見的事情。
「應該是,我這是命大,才撿回一條命。當時幸虧回來的早,停了船。在上游的人,可就慘了。」老孟連連嘆息,深深悶了一口酒,才繼續往下說。
「我們村子里有個叫琪圓的,他父母那時候正好回來,他那船走著走著,河流流向突然改了,他們愣生生的衝下了懸崖。」我望了望遠處的瀑布,明白了當時的經過。
老孟說著,看了樓梯一眼,突然快速的戴上了帽子,整了整衣服。他剛把酒杯舉起,身後就來了幾個服務員。
「孟老闆,今天怎麼沒見膽小村長他們和你一塊兒來送香料啊。」服務員邊說著,邊把盤裝小菜一碟碟放在矮桌上,有龍蝦,也有不知名的昆蟲。每道菜都晶瑩剔透,猶如各色的寶石,最大的一盤,也不過巴掌大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