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謀定後動
“眼中釘麽……”喃喃低語,清顏最終卻也隻能是一臉頹然地坐了下來:“他誌在天下一統,對齊國動手也不過是早晚之間的事情。段叔叔,應該隻是他計劃中的第一步,接下來,恐怕……”
“可惡!”一拳打在身邊的梨木案幾之上,長恭的力度之大,幾乎是把桌案給砸出了一個孔洞。滿腔的複雜情緒不知該如何表達,他隻覺得自己都快要被這樣的情況給逼瘋了。
“長恭!”一把抓住他的手,直到細細查看發現沒有太過明顯的傷痕之後清顏才算是舒了口氣:“事情都已經這樣了,你再怎麽折騰自己也是無濟於事,何苦呢?”
她自然懂得他的心情。國難將至,一國之君非但不思進取,反而寵幸奸佞、自毀城牆,這無疑是會讓得不少人心寒。更何況,段韶與長恭的關係並非一般人可以比擬,那宛若親人一般的老者就這樣倉促離世,若說心中無悲也絕不可能。如此感情混雜,縱然是再冷靜睿智的人,也難免會一時失控。
“顏兒,這樣的日子,我真的是已經受夠了。”反握住麵前女子的手,素來隱忍的男子第一次再無顧忌地說出自己的想法,連帶著那一雙黑眸都是隱隱地透出了些許灼熱的味道:“我們離開吧,離開鄴城,也不要再回什麽漠北了,找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隱居。從今以後,再也不用去管什麽家國天下、江山社稷,隻有我們兩個,隻需要每一天都過得開心,你說好不好?”
他是真的,再也承受不起失去任何親人的痛苦了。如果說,他所付出的一切都能得到認可、都有它的價值,那他便是死在戰場上也心甘情願。可而今,所有的所有都成了笑話一場,他又怎麽還能夠繼續堅持下去呢?
嬌軀微震,清顏眨了眨眼睛,卻是沒有立即答應下來:“你是說認真的?”
“嗯,我比任何時候都要認真。”鄭重地點了點頭,長恭輕吻了一下女子的手背,語氣裏卻是透出了前所未有的疲憊與倦怠:“這麽些年,我為這個國家付出了那麽多,現在,也該是它體恤我的時候了。”
搖了搖頭,清顏抬手撫上男子那略嫌清臒的俊美臉龐,話語之間自有著一番別樣的心疼與理解:“我不是不相信你。隻是長恭,保家衛國這樣的使命,幾乎已經是你根植於血脈裏的東西了,你確定你可以這麽輕易地就將它拋下麽?要知道,我們一旦離開,以後就絕對不會再回來了,你真的,可以拋卻你肩上的責任、拋卻那些奉你若神明的士兵和百姓、拋卻現有的身份地位,不顧一切地和我走麽?”
那是他身為高氏宗族的信仰和驕傲,那是他血管裏流淌著的東西,更是他打小就被灌輸進腦海的思想。對於一個前世接受過那樣殘酷訓練的特工來說,清顏比誰都清楚這種觀念的根深蒂固。或許他現在真的是厭倦了這樣的生活,接二連三的打擊令得他幾近崩潰,所以才迫不及待地想要逃離,可是誰能確保以後的某一天他會不會突然就回心轉意了呢?到那時,他要做的選擇,肯定會比如今要艱難上百倍不止,這並不是清顏想要看到的。
似是被她的話給擊中了心神,長恭愣了好一會兒,回過神來之後卻是不由自主地就避開了清顏的視線。
是啊,他隻單純地想著要避開這一切,卻壓根兒就忘了,他從來都不是一個人。他可以放棄高家、放棄皇室,甚至放棄江山萬裏,可這齊國的百姓、征戰的將士,他能夠說扔下就扔下嗎?當初,既是他在周軍鐵蹄來犯之時給予了他們希望,那麽,又怎麽可以在這連他都覺得絕望無比的境況之下將他們丟棄呢?
“我隻是,不希望你將來後悔。”並沒有為他在這一刻表現出來的猶豫而生氣,清顏柔柔一笑,刹那間的風華好似春回大地,瞬間就讓人覺得一顆心都變得熨帖而溫柔起來。那是一種與生俱來的無雙氣度,與容貌無關,卻時時刻刻都散發著致命的吸引。
或許,這便是為什麽出色如宇文邕,都會陷入其中無法自拔的真正原因所在。隻不過,身在局中,當事人往往不自知而已。
“顏兒,對不起。”幾乎是滿懷歉疚地開口,長恭看向跟前女子的眼神也是愈發的柔和。他清楚清顏為了和他在一起放棄了多少、操勞了多少更付出了多少,可是此時此刻,要他違背本心說出那一句離開又絕對不可能。難得她還能這般善解人意,倒是叫他汗顏不已了。
“跟我這般客套做什麽。”保持著溫柔淺笑的弧度,清顏的瞳孔深深,那鄭重其事的模樣,像是要望進長恭的心裏:“我說過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無論這一路是風是雨、是生是死,我都會永遠陪著你。所以長恭,不要跟我道歉,這個選擇是我自己的,跟任何人都沒有關係,我不會成為你的負擔,更不希望你為我多出不必要的顧慮。這樣,我才不會懷疑我當初的決定是對是錯。”
說完,她也不等麵前之人有何反應,當即笑吟吟地便是站起身子,準備朝外行去:“好了,回來的這麽晚,應該也餓了吧?我去廚房做些吃的,還請夫君大人稍待片刻,如何?”
“嗯,那就有勞夫人了。”將心底濃濃的感動壓抑而下,長恭回以一個同樣的笑,神情裏卻是多出了幾許輕鬆和自如:“顏兒,給我一點時間,等我把事情都處理好,我就帶你離開。”這是他給她的承諾,也是他對自己的要求。
不管怎樣,有些事情,是真的需要作出決斷了啊。不知為何,他總有種預感,或許,宇文邕的下一個目標就會是他了。
而聽聞這話,清顏的腳步下意識地停住,卻在下一刻就綻放出了如花般的笑靨。頗為乖順地點頭,她答應得沒有半點遲疑:“好,我等你。”無論結果怎樣,至少這個諾言她接受。
況且,也許根本用不了多久,她等待了那麽長時間的結局就要來了。隻是,那最後的結果如何,除了命運,誰都確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