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歲月成殤
“居然,這麽快麽?”盡管早有心理準備,可在聽到這個消息之時,清顏還是忍不住略微震動。她與高儼,已經是經年未見,對他的印象,仍舊還停留在當年那個青澀稚嫩的少年身上。想不到,那樣一個曾經看見她就笑得眉眼彎彎喊嫂嫂的孩子,如今竟是以這種方式匆匆離開了……她甚至,都沒有見過他最後一麵啊。
而能對自己的親弟弟下這般毒手,想來高緯也早就不是她記憶中那個黏人的小男孩了。
“隻能說,是謀劃日久了吧。”輕輕吹著杯中茶水的浮沫,斛律恒伽半眯著眸子,素來悠閑的神情顯出幾許譏諷:“自從逼宮事敗之後被關押,胡太後對琅琊王的飲食就是處處小心,都是親身試了才敢端去的。皇上能下毒成功,想來,也是費了不少功夫,不得不說是煞費苦心啊。”
“恒伽。”下意識地出聲止住他,孝珩幾不可見地以眼示意了一下靜坐一旁的長恭。雖然他對身邊之人的逝去早就習以為常,而高儼於他,也不過是有著一點血緣關係的族弟,可能會產生兔死狐悲的哀戚,不過也僅此而已,但是長恭卻完全不同。因為自幼和高湛比較親的緣故,高緯、高儼於他,顯然和親兄弟無異。現在,自己的兄弟互相殘殺,他作為一個無能無力的旁觀者,心中是否哀痛暫且不說,可至少,也肯定容不得別人當麵出言不遜。
恒伽稍稍一愣,隨即便是識趣地緘口不語。他自是明白孝珩的意思,剛剛也是因為一時沒收住情緒才這般失言,現下回過神來當然是不能繼續了。
“二哥,我沒事的。”麵對幾人突如其來的沉默,長恭卻是沒有太過在意地回以淺淺一笑:“在小儼決計要逼宮的那一天起,我就料到了會有今天。所以,這些都算不得太意外,我早就已經想開了。”說著,他不由轉頭看向清顏,一雙黑眸中隱隱有著異常溫柔的情緒湧動:“現在,我隻想和顏兒一起好好過我們的生活,其餘的,都無所謂了。”
“嘖嘖,差點忘了你這家夥隻愛美人不愛江山的本性了。”沒想到他會看得如此之開,恒伽在第一時間的鬆怔以後倒是不忘趁機調侃一把:“清顏,你也管管你家夫君,好歹我和孝珩這兩個沒成親的還杵在這兒呢,不帶這麽刺激人的。”
撇了撇嘴,清顏卻是連半點幫他的意思都沒有:“恒伽哥哥,你難道沒聽說過出嫁從夫麽?我若要管堂堂的蘭陵王爺,隻怕沒人會同意吧?”
“出嫁從夫?”差點沒把正喝著的一口茶水給噴出來,孝珩掩著嘴幾乎笑不成聲:“清顏,這話從你嘴裏說出來可真是太不合適了一些。我可不知道你還是尊崇三從四德的女性楷模啊。”
同樣是被她這句話搞得有些無語,恒伽點了點頭,看向清顏的目光則是透出了些許古怪:“清顏,我也沒見著你出嫁前有從父或者從兄吧?”怎麽這話還說起來這麽理直氣壯的?
“從沒從父你去問問義父不就知道了。”極其不負責任地把不在現場的斛律光給推了出來,清顏回答地那叫一個理所應當:“父親大人尚在,哪裏還有兄長的事情?恒伽哥哥,你這是想要越俎代庖啊?”
額……
瞬間覺得自己額頭上的冷汗蹭蹭直冒,麵對清顏如此強悍地顛倒是非的能力,恒伽基本上就是啞口無言的狀態了。把斛律光都搬出來了,他還能說些什麽呢?再說下去,估計都全是他的錯了,他可不承擔不了這麽大的罪名。
“嗬嗬,不在鄴城幾年,就養得這般牙尖嘴利,連恒伽都說不過你了。”笑著搖了搖頭,孝珩不禁意有所指地看向長恭,眼眸深處卻是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豔羨:“四弟,你實在是太寵著這丫頭了。”
唇角的笑容漸深,因著高儼而帶來的一點陰霾於不經意間散去,長恭握了身邊人的手,話語之間的寵溺滿得幾乎快要溢出來:“她是我的妻子,我不寵著她還能寵著誰呢?”
“怎麽著,你還想寵別人?”略帶不滿地瞅了長恭一眼,清顏卻是難得地表現出了一點小女兒的嬌嗔情態。
明白高儼之死於他並不是可以被輕易忽略過去的往事,她縱然心底感慨再多也隻能假裝若無其事。不想他太過憂心傷神,更不想他一再地沉溺於過往的灰暗情緒,所以即使並不怎麽擅長撒嬌,她也會努力去嚐試。不為別的,隻因他是她心裏的那個獨一無二。
失笑至極地以手指了指清顏,孝珩的目光在瞥過女子臉頰的瞬間卻是出現了短暫的凝頓。猶豫了好一會兒,他終於還是忍不住開了口:“對了,你臉上的傷……怎麽樣了?”
雖說他們都不是以貌取人之輩,但每每看見這樣的白玉微瑕,總是難免那一份惋惜遺憾之心。本來,這一切應該都是可以避免的,可偏偏……
“這個啊……”抬手撫上自己臉上那一道已經複原了不少的傷疤,清顏卻好似是並沒有太放在心上的模樣:“應該過段時間還會好上不少,但要恢複到以前的樣子,估計是沒有什麽可能了。”從動手的那一刻起,她就做好了豁出這張臉不要的準備,能隻留下一道疤已經算是很不錯的結果了,她又怎麽還能奢望更多呢?
“有沒有找過宮中的太醫?說不定有什麽秘方可以用呢?”顯然是和孝珩抱有一樣的想法,此時的恒伽也顧不上和清顏計較先前的口角,反而是一臉擔心地跟著出主意。女孩子究竟不比男人,臉上留疤可不是什麽好事,能除了的話還是除了的好。
“也不是什麽大事,由它去吧。”淺淺一笑,清顏顯見的是更樂於順其自然。用一道傷疤換來所有人的安然無恙,更換來她的自由,這在她看來,無疑是劃算無比的一件事情,那還需要想太多嗎?
緊了緊握在掌心的柔荑,長恭的嗓音低沉卻堅定無比:“是啊,由它去吧,無論怎樣,你在我眼中都是始終如一的。”
無論歲月如何變遷,時光怎樣流逝,哪怕紅顏凋零,青絲成雪,她在他心中留下的印記都永不磨滅。所以,外表於他,還重要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