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終得重逢

  一路寒風凜冽，在飛馳的馬背之上，那紛紛揚揚的雪片撲麵而來，簡直要逼人窒息。身形纖弱的女子被當先的黑衣蒙麵人緊緊地納入懷中，保護得嚴絲合縫，連一寸肌膚都不曾暴露出來，像極了是在護衛一件稀世珍寶。而他們身後，十幾個黑衣人策馬相隨，整支隊伍鴉雀無聲，全然是訓練有素的模樣。


  就這般悶不做聲地狂奔了大約一盞茶的功夫，直到把朝雲庵遠遠地拋在了身後，那領頭之人才算是略緩了速度。一抬手，眾人會意地撥轉馬頭，拐進不遠處的一片密林，打算稍作調整，而到了這個時候，那一群膽大包天到敢於在周國皇帝麵前劫人的家夥才終於是現出了身形。


  隨手扯去外麵用於掩飾身份的黑袍，魏虎那一張笑臉大大的，轉頭就衝著身邊的莫非吼了一嗓子：“剛剛那群侍衛實在是不禁打，看來這宇文邕也沒有傳聞中的那般英明神武嘛！”


  一邊整理著著裝一邊笑著搖了搖頭，莫非雖然高興卻也依舊沒有放下那顆警惕的心：“這種話還是悠著點說吧，你瞧王爺都還沒發話呢。”


  此話一出，原本有些喧鬧的隊伍瞬間就安靜了下來。一眾隸屬於清顏名下的暗衛不由齊齊看向那已經換下蒙麵裝束的英挺男子，或者更準確地說，是看向他身旁的女子。跟隨著她的時間久了，他們早已習慣於奉行她的所有指令，眼下好不容易將她尋回，那種激動萬分的心情自然是難以描摹的。


  一雙琥珀色的眼眸深沉地恍若一潭死水，女子的視線逐一掃過周遭之人，卻在望向麵前的男子時不可抑製地帶出了灼熱的溫度。許久許久之後，她終是無可奈何地一笑，出口的語調輕得好似一聲歎息：“長恭，你不該來的。”


  “顏兒……”黑眸中似有火光乍現，那自從她消失之後就鮮少再有表情的臉孔陡然失色，長恭抬手輕撫上她的鬢發，卻是連話音都開始有了細微的顫抖：“你是在怪我麽，怪我來得太晚了？”


  他和她分別了那麽多個日日夜夜，他甚至連她的生死都無法確定。直到今天，直到方才他藏身於大殿暗處一眼瞥見那張魂牽夢縈的容顏，他才真正放下一顆心來，他的妻子，他的顏兒，還活生生地存在於這個世間，還能一如往常地談天與微笑，在那一刻，他真的是發自肺腑地想要感激上蒼的。


  然而，經過那樣一番不顧一切地拚殺，他好不容易才能將她從宇文邕身邊奪回，好不容易才能重新感受到擁她在懷中的溫度，她卻並沒有如想象中的那般欣喜，反而是冷靜異常地跟他陳述：“你不該來的。”


  是啊，於公按理，他都是不該冒險出現在這裏的。可是於私論情呢？他是她結發的夫君，明知她身處這樣的險境，邊上還有一個虎視眈眈的宇文邕，他真的能夠安心地待在鄴城麽？而她現在這般質問自己，是不是就意味著，在他失去她音訊的這段日子裏，她真的已經對他冷了心？亦或是，宇文邕他，終究做了一回贏家？他不敢想，不敢問，他甚至害怕從她口中親耳聽到那個殘忍的答案。


  歎了口氣，她的話還未及出口便已經被那廂聽得焦急萬分的魏虎給匆匆打斷了：“主子，你可千萬不能怪王爺啊，他之前在戰場上受了那麽重的傷還硬是死扛著把那場仗打完，接著又馬不停蹄地趕回鄴城處理後續事宜，那份勞累與辛苦，我們這群兄弟都看在眼裏。可就算是這樣，他還是第一時間就趕來了長安救你，中間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你若還是執意要怪他，那我魏虎也無話可說。不過從今往後，你這個主子我卻是再不會認了！”


  “魏虎！”下意識地喝住他，素來訥口少言的莫非轉頭望了望那看似無動於衷的女子，一雙虎目裏也是不由自主地湧上了明顯的失望：“主子，魏虎說話雖然有些不中聽，可是……”


  “我說你們都想到哪兒去了？”眼看著狀況似乎朝著某個不可預估的方向發展而去，當事人終於是忍不住開口插話：“我有說過怪你們家王爺麽？我有說過怨你不早些來救我麽？我不過就開了那麽個頭，你們這一大群人巴巴地就來堵我！這是對待本王妃該有的態度麽？！”


  真是的，她純粹是出於無奈才感慨了那麽一句，可偏生這群平日裏五大三粗的軍營漢子今兒個一起化身成了多愁善感的林妹妹。長恭心裏忐忑也就不說了，連帶著魏虎和莫非都跟著湊熱鬧，兩三句話一帶頭，她看後麵那群大男人簡直恨不得當場就眼淚汪汪地給她跪下求她回心轉意！蒼天啊，她蘇清顏什麽時候長了一張這麽薄情的臉，讓人一看就感覺這個女人其實心硬如鐵嗎？


  “那……那主子你剛剛……”在一地石化的人群中，一個暗衛首先回過神來，卻還是可憐兮兮地想著剛才的那句話。顯然，憑他這智商理解起來頗有幾分困難。


  “我的意思是，其實王爺你不應該親自出馬的，讓魏虎他們幾個來就行了，宇文邕根本就是走個過場，並不會為難我們。”舒了口氣，清顏終於是把她的本意說出，霎時竟有了一種如釋重負的輕鬆感。看來，對牛彈琴果然是很傷神的一件事情。


  “這又是什麽意思？為什麽那周國皇帝不會為難我們？”依舊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魏虎看著那並肩而立的兩位主子，腦袋就開始犯迷糊：“難不成他還想跟我們齊國和好不成？”


  “嗬嗬，和好是絕不可能的事情。”隻要不事關清顏和自己之間的感情，長恭的神思就很清明：“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以為被劫走的是個冒牌的？”這後半句話，卻是對著清顏問的了。


  話說他之前就有了這個猜測。以宇文邕的心思縝密，是斷然不會在這個時候公告天下說他要將一名從宮外帶回來的女子升為妃嬪的。而他之所以這麽做，必然就是為了吸引某些人的注意，從而達到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正是有了這方麵的考慮，所以他才會臨時決定和莫非他們一起來朝雲庵，因為隻有他，才能一眼就看出宇文邕帶出的人是真是假。方才，他很確定那人是清顏，因此在麵對宇文憲那麽大意的晃神之時他就很有些奇怪，卻沒想到，原來是自己的這個小王妃早已經偷天換日過了。


  “嗯，本來是這樣，但你既然來了，他不可能認不出來。”淡淡地點了點雪白的下巴，清顏的笑容裏帶出了幾分苦澀：“所以，我覺得，我們很快就會有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