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走漏風聲
而此時的清顏恐怕是唯一一個被蒙在鼓裏的人。因著長樂宮守衛的特殊,再加上宇文邕的嚴令,整個皇城上下竟是沒有人敢在她麵前露出半點口風。就連素來對她直言不諱的宇文憲,都是屢次欲言又止,每每隻在長樂宮逗留了很短的時間就急急離開。那般心有隱憂的模樣,縱然清顏再遲鈍,也足夠嗅出一點不同尋常的味道來了。
知道身邊的霽月姑姑絕不會在這方便給予自己任何的便利,清顏也是打從一開始就沒指望。好在無論如何,長樂宮的固定訪客總是雷打不動的,有阿史那靈這麽個大人物在,她並不愁自己的情報會徹底斷了去。不知為何,她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或許,這位特立獨行的周國皇後會是她在這深宮之中僅有的希望。
就比如現在,平日裏再寸步不離的霽月姑姑在麵對言語間俱是威嚴的皇後娘娘之時也唯有識趣地退避,雖說這樣的小動作似乎並無傷大雅,卻是難得地令清顏擁有了一點私人的空間。
看著一眾婢女的身影遠遠地退出殿外,清顏幾乎是不自覺地就笑出了聲,隻是那笑,落在阿史那靈的耳中,便僅剩了無奈和苦澀,聽著竟是無端的刺耳:“我倒是怎麽都沒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會被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給看得牢牢的。”
“清顏姐姐……”微皺了眉頭,阿史那靈看向麵前女子的眼神倒是帶上了幾分真心實意的關切。
她也並非是地道的大家閨秀,身為突厥最受寵的小公主,她自幼就是在馬背上無憂無慮地肆意慣了的。因此,她比任何人都能明白,一直展翅翱翔的雄鷹忽然被人剪去羽翼關在華麗的囚籠裏是何等樣的心境。或者,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和蘇清顏根本就是同類人,都被囚在這一方富麗堂皇的天地之間,渴求自由與幸福,卻終究一牆之隔,求而不得。
“我沒事。”擺了擺手,清顏唇角的笑容漸收,卻是慢慢地流露出了一點感慨的意味:“我不過是在想,他打算用這樣的手段困我多久,難不成,還能讓我一輩子都離不開這軟骨散麽?”
“這個……可就真不好說了。”緩緩地端起麵前斟滿茶水的杯盞,阿史那靈輕輕吹開麵上的浮沫,一臉的若有所思:“不過,我倒是聽說他似乎特意吩咐減輕了藥量,對身體無什麽大礙,純粹就是限製住你的行動罷了。”說著,她瞥了眼清顏,一張雍容美麗的臉龐之上竟是罕見地沾染了一點嬌俏跳脫:“不調查還真不知道,原來清顏姐姐的身手居然那麽好,我若是皇上,隻怕不用這樣的手段對付你都不放心呢。”
她原以為,中原的女子若有草原女子一半的大膽潑辣就夠了。可卻從來沒想過,眼前這個看似糅合了所有中原女子高貴驕矜、端方雅致外表的人,竟然曾屢次陪著蘭陵王上陣殺敵。這樣美麗脫俗的一朵花,沐浴著鮮血的豔光綻放,肯定是別有一番風情,也難怪她身邊的男子不管是宇文邕亦或是高長恭,都為之傾倒。如果她是男兒身,應該,也會為她動心的吧?
“身手再好又能如何?如今還不是照樣被困得死死的。”輕笑著搖頭,清顏靜靜地望著阿史那靈的眼睛,似是想透過那一雙湛藍色的瞳孔,直看到她內心深處:“倒是你,今兒個又特意把霽月姑姑給支開,可是有什麽話要單獨告訴我麽?”
她一直都知道,阿史那靈這位突厥公主其實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簡單。她來長樂宮的次數不少,除了最初的日子,她並不是每一次都會遣散伺候的宮人,現在時隔那麽久又來這一招,定是有事要告訴自己了。而且,她幾乎可以預感,她要說的,跟自己想要了解的,應該是同一件事。
“清顏姐姐果然是冰雪聰明。”淺淺一笑,阿史那靈舉目望了望四周,忽然就刻意地把嗓音給壓低了:“你可知道,皇上對外宣布要封你為妃,並許諾會親自帶你去城郊的朝雲庵上香祈福,時間就定在明天。”
“什麽,明天?!”努力不讓自己驚訝地低呼出聲,清顏緊盯住阿史那靈,眼中的不敢置信幾如實質。為什麽她一點都不知情?為什麽之前宇文邕來了那麽多回都沒有跟她提起過?為什麽……
心裏的疑問在瞬間戛然而止。胸口不期然地一陣悸動,清顏霎時就意識到了某些東西。
信鴿,莫非和魏虎,明天,城郊朝雲庵,宇文邕……天啊,竟然是這樣!竟然會是這樣!
“如果我所料不錯,大抵是有齊人潛進長安城救你了吧?”語調沉沉地開口,盡管阿史那靈的眼中閃爍著淡淡的豔羨,不過那副麵容的平靜倒還是一如既往:“我從五弟那裏聽說他找了一個極其神似你的女子,估摸著是想要魚目混珠,好讓前來尋你的人徹底死了心去。這樣一來,縱使你有朝一日恢複體力,也終究是孤掌難鳴,再想離開就不可能了。”
纖長的十指死死攥緊,冷不防就摳進了掌心,點點鮮血伴隨著刺痛溢出,卻仿佛完全吸引不了清顏的注意。她根本就沒想到,宇文邕為了留下她居然會這般的煞費苦心,連替身都早早就準備下了。明日朝雲庵一行,莫非和魏虎要麽就是劫個冒牌貨回去,要麽,就是把命給交代在這兒。可是無論哪一種,都絕對不是她想看見的。
“怎麽?難道說,連長恭哥哥都來了?”意外地看見她如此暗恨的樣子,阿史那靈心下一驚,當即就把自己的猜測給說了出來。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她說什麽也不能讓他去冒這個險。哪怕她要為此開罪她的夫君,開罪一國的主宰。
應該,是沒有來吧?微微地搖了搖頭,清顏突然就感覺身心俱疲。抬頭直視著一身皇後幃服、看起來很是華貴端莊的女子,她簡直連委婉詢問的心思都生不起來:“你到底是因為什麽,才要把這些都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