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動心亂情
“哦?怎麽說?”雙手抱臂,宇文邕顯然很想知道她的解釋。
“這還不簡單麽。”攤了攤手,清顏直接便是侃侃而談:“佛道二教盛行,各處道觀寺廟也就必不可少,而大多數和尚道士都不能自給自足,更多時候都是靠著百姓的禮拜和朝廷的接濟在過活,這對於本就因為戰事而緊張的國庫來說,無疑是一個很大的負擔啊。”
南北朝時期本就是亂世中的亂世,各國之間的戰爭幾乎就沒有一天是停止過的。前線的戰備供應不能斷,後方的資金流動就必然緊縮,打仗之所以勞民傷財,主要原因就是這個了。而在這樣的情形之下,國家的錢還得用來養活一大批諸如和尚道士之類毫無用處的人,根本就是雪上加霜。也難為宇文邕的眼光獨到,居然能夠這般一針見血地直戳要害。
讚許地一笑,宇文邕看著眼前女子的目光就不由更加的柔和:“清顏,你果然還是最懂我的人啊。隻是,”他歎了口氣,慢慢轉頭望向桌上那堆積如山的奏折,話語間就染上了七分惱怒:“他們都不明白朕的用心,除了一味的勸阻,就隻會以死相諫地給朕添堵!”
由於擔心他會因為氣急而引出咳症,清顏雖然對這個年代人的迂腐很是無奈,卻也隻得出言安撫:“世人皆醉我獨醒,新政的推行從來就要麵對著更多的爭議與誤會,更何況你是打算廢除在那麽多人心中近乎根深蒂固的東西呢?”
即使是在物質精神文明高度發達的現代社會,推崇宗教的人也不在少數,又遑論眼前這不知道落後了幾百幾千年的南北朝?時代越落後,人們對宗教的信仰往往就會更加堅定,甚至可以說,那是他們精神的全部寄托和生活的全部希望所在。而在這樣的情況下,試問又有誰,會允許別人毫不留情地粉碎自己的夢呢?
宇文邕的想法或許很超前、很有效,但要對抗一個時代,他注定是要麵臨著數不盡的困難與阻撓的。
“這些我都明白。”伸手揉了揉額角,一提到這個,宇文邕的眉眼間終究是不可抑製地浮現出了絲絲點點的疲累與倦怠:“可是這麽輕易就放棄,我實在是不甘心呢。”
聳了聳肩,清顏探手扶住他就朝床榻邊上走:“如果勢在必行的話,那就努力去做吧。不過現在最重要的,還是得盡快把你的病給養好,其他事情,等康複了之後再慢慢來。”
很享受她體貼入微的照顧,宇文邕此刻的心情簡直是熨貼到了極點。嘴角含笑,他順從地在榻上躺好,隻低低地應了一聲:“好。”
“嗯,那我就先回去了。”替他掖好被角,清顏回以淺淺一笑也就不再停留,轉身就朝門外行去。
而她身後,宇文邕看著她離開的背影,眼底卻是有著犀利的暗芒一閃而過。
昨晚的事,雖然都被他們給盡量避開了,可那並不代表著一切就都沒有發生過。她應該,終究還是介懷了吧?隻是清顏,不管你的想法如何,從今以後,我是真的不會再放開你了,哪怕窮盡畢生之力,我也會不顧一切地抓緊你!
而此時,千裏之外的鄴城廣寧王府中,長恭看著眼前這肖似高府的環境布置,一雙幽黑的眼眸中就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些許追憶:“二哥,既然這麽舍不得那裏,又為何要辟府另居呢?”
早在當年他和顏兒離開京都之時,孝珩就從高府搬了出來,並在鄴城的另一端建了這如今的廣寧王府。卻不想,他竟然把這裏布置地跟高府的院子一模一樣,實在是讓人意想不到。
“不過是為了避開一些不想看見的人罷了。”神情淡淡地回了一句,孝珩轉頭看向長恭,眼底有著彼此心知肚明的情緒:“你不也是一樣?否則,又何苦在京都大營待那麽些天。”
搖了搖頭,長恭的麵容上卻是不期然地劃過些許苦澀之意:“雖說逝者已矣,可我真的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平靜地麵對那個女人。有母親在,正禮應該也用不著我們多操心吧?”
“這個你就放心好了。”拍了拍他的肩,孝珩當即便是安撫一笑:“怎麽說正禮也是三弟的血脈,是我們高家唯一的孩子,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他有事的。”
“那就好,既然如此,臨行前我也就不回高府了,還得麻煩二哥屆時替我向母親告個罪。”露出一個略帶歉意的笑容,長恭的眉宇之間隱隱有著迫切浮現:“我派出的細作於昨晚秘密來報,說是不久之前,周國皇帝宇文邕從定陽回來的時候,還暗中帶回了一個受傷的女子,據說是在半道上救起的。依我之見,那個人十有八九就是顏兒。”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名女子的身份應該就不會有錯了。”微微頷首,孝珩對這個推測深以為然:“那你準備幾時出發?”
“自然是越快越好,最遲明早,我就會帶著暗衛出發去長安。”麵色沉著地開口,長恭並不打算太過遲疑。
自從得知清顏可能並沒有死,他的一顆心就飄蕩地再也沒有了落地的時候。現在好不容易有了這麽點線索,他簡直恨不得自己能夠插翅飛到長安,又哪裏還顧得上其他什麽東西。
感同身受於他的心情,孝珩倒也沒有起勸阻的心思。盯著自己這個弟弟看了好一會兒,他忽然就笑出了聲:“長恭,你到底是因為什麽,會喜歡上清顏的?”
“因為什麽?”沒想到他會突然蹦出這麽個不想幹的問題,長恭在第一時間的愣怔過後就陷入了沉思。
是啊,他到底,是為什麽喜歡上那個女子的呢?是因為那個數年如一日的虛幻夢境,還是因為在廢墟之中救起她時候的驚為天人,又或是因為黃河岸邊重逢的怦然心動?
他隻知道,當她悄然出現在他身邊的時候,他的心便再也保持不了一貫的平靜了。或許天意如此,每一個人的生命中,都注定會有那麽一個讓他動心亂情的人,而他的運氣比較好,隻是碰巧抓緊了她。
既然這樣,那……“愛上她,還需要理由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