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烽火連天
並不知曉清顏已經在趕來的路上,定陽城下,長恭和宇文憲的打鬥還在持續進行著。
雖說長恭武藝驚人,且氣勢如龍,但宇文憲擺明了也非等閑之輩。盡管在不間斷的摩擦中吃了一些小虧,可他還是勉強維持住了表麵上的平衡。一時之間你來我往,長槍和利劍相碰,難分難解,勢均力敵。
而隨著兩方主帥的交手愈發呈現白熱化趨勢,原本僅用仇恨目光對峙的周齊兩軍也是再按捺不住,在衝天的呐喊聲中便縱身上前,於紛飛的刀光劍影裏戰作一團。每一次寒光凜冽過後,都勢必帶起溫熱的鮮紅四濺,浸染腳下的每一寸黃土。
戰鼓聲聲,就好像是死神招魂的號角,音不歇,戰不止,殺戮無休。整個定陽城外於此時徹底變為了修羅地獄,但見紅與黑的兩色人影交織,血肉橫飛,招招致命。沒有暗藏心機的話語,沒有無跡可尋的陰謀,有的,僅僅隻是出於人性本能的求生欲。你死,我活,弱肉,強食。
平靜地望著眼前的一切,宇文邕居高臨下,黑白分明的眼眸深處連半點異樣的情緒都沒有,恍若從一開始就是在看一場置身事外的戲碼。他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在宇文護壓迫下苦苦隱忍活命的少年了,一個人的生與死,已經再無法牽動他心境的變化,更何況是這些本就為了戰爭而存在的士兵。
頭也不回,他隻是淡淡地衝身後才剛回來複命的副將道:“時間差不多了,下去開城門吧。”否則,齊國的這十萬大軍就要攻到城門口了,距離太近可不是美事。
“是,屬下遵旨!”一抱拳,那副將一路小跑著就下去了,臉麵之上竟帶了些許躍躍欲試,再不複先前看見長恭之時的怯懦。
而與此同時,仿佛是有所感應一般,正和宇文憲火拚著的長恭不經意地抬頭瞥了宇文邕一眼,似是頗有些疑惑的模樣。然而還不待他將這種情緒表達出來,他就注意到一直緊閉的定陽城城門居然在這個時候大肆開啟了,接連不斷的黑甲軍湧出來,領頭之人,赫然正是情報中本該鎮守在柏穀的達奚武!
震驚之下,長恭手中猛地發力,竟是生生將宇文憲的劍給挑飛了去,戰勢在瞬間便發生了變化,宇文憲忽然就落得隻剩下拚命躲閃的狼狽下場。
“哈哈,久不見蘭陵王,果然是驍勇不減當年啊!”一陣粗獷的大笑適時地闖進這處戰圈,卻是達奚武挺馬趕了過來。替宇文憲擋住長恭的迅猛一槍,他一雙虎目緊緊鎖定眼前戴著麵具的年輕將領,說出來的話卻很難不叫人為他感到羞愧:“本將和齊王殿下就一起來會會你,看看傳說中的戰神是否真的所向披靡!”
眼神中的不屑和蔑視毫不遮掩,長恭的聲音也是沉地幾乎可以凝出冰來:“不過是手下敗將而已,有何資格在本王麵前指指點點!”說罷,手中長槍一轉,恍如蒼龍出海,在須臾之間便劃出道道銀弧,令人在眼花繚亂的同時應接不暇,完全沒有反擊的可能。
達奚武的功夫本就不及宇文憲,而後者又偏在此時失了稱手的兵器,隻得隨便奪了身旁小兵的一柄大刀應急。這般忙亂之下,以二敵一竟然也是沒有從長恭手上討到絲毫的便宜,反而還落了下乘,當真是叫宇文憲咬碎了一口鋼牙。
既無須像他們那樣疲於奔命地應付,穩占勝場的長恭自然就有了思考的時間。透過輕便的玄鐵麵具,銳利如鷹隼般的眸子隻在周圍一遍掃過,長恭的心就忍不住往下沉了沉。
剛才達奚武帶出城的人馬差不多已經是他大軍數量的一半,原本倒向他們這邊的局麵霎時就被逆轉而過,再打下去,戰事膠著事小,攻城的先機盡失卻是真的。而且,就這點暫且不提,達奚武不該出現在這裏是千真萬確,而此時他活生生立於自己麵前,那段韶前往偷襲的對象又是誰呢?難道說……
下意識地抬頭打量了一下宇文邕,長恭卻恰好撞進了他滿是戲謔和嘲弄的眼底,更見他半啟了唇,冷冷一笑出聲,看嘴形傳達出的意思直白無比,莫名地令人不安:“高長恭,你逃不了了。”
腦海中似是有一道白光猛然襲過,不及多想,長恭一槍橫掃,遠遠隔開身邊兩人便是直接厲喝出聲:“鳴金收兵,撤退!”
運足了氣力的一聲狂吼,即便是如斯喧囂的戰場也遮擋不住它的傳播,當下便有就近的傳令兵接受到命令並迅速執行。很快,齊國的十萬大軍隊形回縮,匆忙卻絲毫不亂地就要集結撤退。而就在這個時候,在他們身後,在他們即將要撤離的方向,忽然又是烏壓壓的大軍壓上,數量幾可與達奚武的相媲美。更兼為首那一人冷著一張威嚴的國字臉高踞馬上,卻是周國第一大將韋孝寬。
被包圍了!他們居然是被周國前後夾擊了!
所有的齊國軍士在頃刻之間醒悟過來,霎時就有些慌張。好在此次的主帥是從無敗績的蘭陵王爺,這多少又讓他們有些定心,因此,僅僅隻是躁動了片刻,整個隊伍又再度恢複了安靜。所有人都將期望的視線投向那個於萬軍之中仍舊惹眼無比的男子,等著他作出決定,帶著他們逆轉一切,亦或者,走向死亡。
眼看心頭隱約的感覺徹底應驗,長恭在這一刻竟是格外的冷靜。神情冷肅地盯緊韋孝寬,他沉聲開口吩咐道:“諸軍聽令,保持攻擊陣形,我們殺出去!”
這是最無可奈何、也是而今唯一可能有用的辦法。縱使他們千算萬算,也全然沒想到宇文邕會在這裏等著他。便是突圍的代價再大,他們現在也是不得不付出了。
“是,謹遵王爺之令!”沒有半點猶豫,齊國大軍高聲應下,再度緊了緊手中的兵器就朝著韋孝寬布置的包圍圈而去。沒有人想死,為了僅有的生存希望,他們,別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