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三日期限
“這麽快就來了?”頗感意外地揚了揚眉,高湛隨即笑著瞥了眼麵色瞬間蒼白的崔氏,似乎心情不錯的模樣:“也好,你們夫妻倆當麵對質,什麽話都講得清楚。”說完,他直接便是衝著殿外揚聲應道:“把人帶進來吧。”
“是。”赫連輔玄應聲入殿,身後還緊緊跟著孝琬、孝珩和清顏。而看到這幾人,高湛和崔氏的臉色幾乎是同時變了。
“微臣(臣妾)參見太上皇!”齊齊行禮,三人自主自動地忽略加諸於身上的的詫異目光,那般鎮定自若的模樣,好像隻是來這棲月宮中給高湛請安,全然沒有謀逆造反嫌疑人的自覺性。
“免禮。”淡淡地開口,高湛的視線追隨著那本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兩道身影,下意識地皺了皺眉:“我記得,我並沒有傳召你們入宮。”
“啟稟太上皇,臣弟孝琬被指謀逆大罪,身為兄長,微臣理應進宮輔助調查。”起身抱拳,孝珩一臉肅然地回話,義正言辭的神情叫人無法生出懷疑之心。
“哦?是這樣的麽?”語調上揚,高湛卻是下意識地望向了另一個人:“那蘭陵王妃來此又是所為何事呢?”
這還是他自上次偏殿事件之後第一回見到她。不知為何,雖然內心深處無比渴望著能夠見到她,但當她真的俏生生地立於自己麵前之時,他竟然產生了一種莫名的心慌之感。有孝琬在前,他自是知道她來的目的,可說實話,他其實並不希望她向自己開這個口。
“夫君不在府中,作為妻子,臣妾自當替他關懷兄長。”不卑不亢地回答,清顏目不斜視,眼角餘光卻是飄向了一旁仍舊跪伏在那裏的崔氏。
這個女人,果然是在這裏,看來這一步棋,終究又是她下晚了啊。
聞言,高湛不怒反笑:“好,好!沒想到高府的幾位王爺竟是如此的兄弟情深,當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啊。”說到這裏,他忽然話音一轉,卻是徑直朝著孝琬厲喝出聲:“河間王高孝琬,你可知罪?”
目光坦蕩地與之對視了一會兒,孝琬複又默默地跪下,話語之間幹脆之至:“回太上皇,微臣不知。”
“你不知?”轉身在大殿的主位之上坐下,高湛居高臨下,嘴角勾起一個諷刺的弧度,便是將矛頭轉向那幾乎被人遺忘的角落:“河間王妃崔氏,你狀告你夫君高孝琬一心謀逆,現在我問你,此話可當真?”
此話一出,殿內的幾道目光霎時便如利刃一般,齊刷刷地甩了過去。若是目光也能於無形之中傷人的話,恐怕崔氏此時已被淩遲處死。
而頂著這一眾幾乎是快要把自己戳個洞出來的的冷冽眼神,崔氏都感覺自己就要昏厥當場。然而一想起某些並不能宣之於口的事情,她眼眸微閃,隨即便是硬著頭皮出聲:“回太上皇的話,臣妾不敢有任何欺瞞,之前所說一切,俱是屬實,若太上皇不信,大可以向前去高府搜查的赫連統領查證。”
眉頭緊鎖,孝琬三人看向崔氏的神情盡是冷沉,但因著並不清楚她在高湛麵前究竟說了些什麽,倒也不好在這種緊要關頭抓住她不放,當下便隻能跟隨著高湛一齊望向赫連輔玄。
而接受到這些眼神的質疑,赫連輔玄自然也是不敢且慢。單膝跪地,他一字一句地將自己在高府的搜查所得如實講來:“屬下在河間王居住的院子裏搜出了長矛和旗幟數百件,現已拿到了殿外,太上皇隨時可以查看。除此之外,還尋得草人若幹和佛骨舍利一枚,請太上皇定奪。”
“什麽?!”一聽得這般情況,孝琬和孝珩倒還好一些,清顏卻是直接驚呼出了聲。怎麽可能呢?草人是孝琬早先當做和士開來發泄的,這不難理解,長矛和旗幟也擺明了是有人暗中動了手腳,可佛骨舍利,這東西是怎麽到府中的?她可還從來沒聽說過朝野上下誰的手中有這東西啊,莫非……
一念及此,她不由不著痕跡地掃了孝琬一眼,卻發現他在觸及自己目光之時的無奈一笑,當即便也是明白了幾分。想必這東西本就是在他手中的吧,他當初並沒有告訴自己,應該也是有著難言之隱,卻沒想到會惹出眼下的這檔子事來。
“佛骨舍利?”低聲重複了一遍,高湛無瑕顧及清顏的反應,看向孝琬的眼神卻在這一刻變得肅殺無比:“河間王,看來你的野心真是不小呢。”
先前崔氏向他告發說高孝琬私藏兵器並紮了形似他模樣的草人用以泄憤,還夜夜對著他的畫像低泣咒他早死,他都不以為意。可這佛骨舍利向來貴重之極,非得道高僧或是真命天子不得擁有,高孝琬暗中扣著這等有著特殊用意的物品,便說他沒有造反之心恐怕也無人會信。更何況,他的身份放眼整個高氏宗族都是無比顯赫尊貴的,若說沒有半點異心也絕不可能。
這一番思索下來,高湛第一次正視了麵前這個一直以來都是衝動莽撞的侄兒,也第一次,感覺到了極為深重的威脅。幽黑的眼瞳愈發深沉,他的心思也是隨之叵測起來。
“太上皇若真要信這婦人所言,那微臣也無話可說。不過微臣自認對得起天地良心,對得起我高家列祖列宗,要殺要剮,隨意便是!”冷哼一聲,孝琬一如既往的牛脾氣,隻要他沒做過的事情,便是打死也不認,當即就梗著脖子朗聲應道。
“三哥!”清顏趕忙一喝出聲,不待高湛反應過來便是徑直跪下告罪:“還請太上皇息怒,河間王爺素來耿直,無意冒犯!”說著,她便抬眼示意孝珩,也不顧孝琬的意思,一把按住了就跟著一起跪倒。
方才她從高湛的眼神裏便已看出他是真正對孝琬有了懷疑,也動了殺心。若是此時服個軟,或許她曾要求高湛許下的承諾還有那麽點用處。熟料孝琬這家夥偏偏還要去捋虎須,什麽對得起天地良心、對得起高家列祖列宗,這不是諷刺高湛為了權勢謀害兄弟、坑殺子侄麽?這種話也虧得他說得出口,倒是把她給駭得三魂七魄去了一半。
原本怒極要爆發的情緒在她跪倒的瞬間生生被壓抑而下,高湛鐵青著臉色看她,語氣也是變得冷硬之至:“蘭陵王妃,你可知道自己現在在幹什麽嗎?”居然在這種時候還要護著高孝琬,她是真的覺得自己不會對她狠下心來麽?
“臣妾知道。”清顏一臉正色地點頭,繼而便是抬眸向著高湛諫言:“隻是臣妾覺得此次事發突然,還有諸多疑點並未查明,太上皇您何不高抬貴手,待一切明朗化之後再做決定不遲。”說完,她就那般靜靜地望著他,眼神中的堅持和懇切容不得他有半分調整心緒的時間,似是要逼他立刻給出個滿意的答複來。
就像是被她那樣的神情所蠱惑,高湛的一雙黑眸霎時失了焦距,在頃刻之間便被那恍若醉人的琥珀色給牽扯住了所有的心神。待得他於半晌之後清醒過來,腦海中便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那日在偏殿之中曾答應過她的話。隻是稍加考慮,他便不假思索地回道:“好吧,既然如此,我就許你三天時間,三天之後的現在,你必須給出足夠的證據,證明高孝琬並無謀逆之心,否則的話……”連他也不敢保證自己不會動高孝琬分毫。
“微臣謝太上皇!三日之後,微臣和清顏必定會給太上皇一個滿意的答複!”一叩首到底,孝珩也沒有想到清顏的三言兩語竟然會對向來說一不二的高湛有如此之大的影響力,當下便是強忍下心頭的喜悅,滿目鄭重地給出自己的承諾。
“好,我便給你們這一次機會,但是這三日,河間王高孝琬須得暫時關押在天牢之中。”麵無表情地頷首,高湛卻是忽而想起了長恭那日冰冷陌生的嗓音,於是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又補上一句:“不過你們放心,我既答應了你們,便不會讓任何人傷他一根寒毛。”
孝瑜的死,他無能為力,也無法給他們一個交代,但至少,孝琬現在的生死掌握在他的手中。也許,這一次,他還能夠挽回一些東西。
“那臣妾便代王爺謝過太上皇了。”也是語帶欣喜,清顏心中壓著的一方巨石總算是短暫地移了開去。還好,還好她和長恭在高湛心中的地位尚且不低,不然的話,就真的是回天無力了。
這般想著,她不禁再度看了一眼此時正神情複雜的崔氏,眼中的厭惡近乎實質。就算是再不得丈夫的寵愛,也不能用這般陰損下賤的手段來對付自己的親人啊。她可不信若是孝琬出了什麽意外導致身死,崔氏這個寡婦的日子能好到哪裏去!
被那樣冰冷刺骨的目光注視著,崔氏自然也是下意識地轉過頭來尋找源頭,待看到清顏滿麵冰霜卻又毫無表情地盯著自己之時,她隻覺得渾身都止不住顫栗起來。張了張口,她不由自主地想要說些什麽來澄清自己,然而還不等她發出聲音,那邊孝珩和清顏已是依次站起了身,跟著赫連輔玄一起,將孝琬送往天牢。
從頭至尾,她的夫君就沒正眼瞧過她一回,仿佛她這個人從未在世上存活過一般。
眼神空洞地跪坐在原地,此時的崔氏活像是被人丟棄在角落的廢物傀儡。在這一刻,她忽然有些回過味來,自己是不是,從一開始便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