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兄弟連心
而與此同時,遠在突厥的長恭正在夜晚熱鬧無比的草原之上宴飲。橘紅色的火光映射在那張絕美高貴如神祗的臉孔之上,跳躍著絲絲惑人的氣息,縱然他隻是不言不語地坐在一旁喝酒,卻已經足夠吸引住所有人的心神。
長著一張刀削斧刻般淩厲臉孔的木杆可汗此時很無奈,看向身邊小女兒的眼眸更是不自覺地染上憂慮。他不是對子女不聞不問之人,而這個小丫頭看著下首男子的眼神,實在是泄露了太多的東西。
蘭陵王高長恭,雖然鎮守突厥邊境日久,名聲響亮,但因著那張假麵的緣故,從未有人見過他的真容。不想在那猙獰肅殺的遮掩之下,隱藏的竟是這樣集上天寵愛於一身的少年臉孔,即便心智成熟如他,在初見的時候都是很失了一會兒神,更別提身旁那自幼被他捧在手心裏疼愛著的阿史那靈了。
原本阿史那靈喜歡這高長恭也沒什麽不好的,反正他放出消息替公主擇婿就是為了給她尋一個好的歸宿。高長恭無論能力身份,都配得上自己的女兒,若能嫁娶,也是美事一樁。隻是……
木杆可汗下意識地抬首望了望高長恭對麵的那一席,一個容顏俊朗、笑容燦爛若朝陽的少年隨即便是映入眼簾。宇文憲,周國的齊國公,此次周國迎親使者團的代表,也是他重點關注的對象之一。如果沒有實力強橫的周國橫插一腳,那這次與齊國聯姻就是板上釘釘的事,現在,他卻是要好好考慮考慮。
注意到上座掃過來的隱晦目光,原本專心於眼前別具異域風情歌舞的宇文憲不由笑容更盛:老家夥,現在就開始衡量利弊了麽,當真是有些急不可耐啊。一口飲盡杯中之酒,視線不經意地掠過對麵席位上那麵色無波的男子,他卻是忍不住斂去了笑,下意識地皺了皺眉。
從來沒有想過令敵人聞風喪膽的蘭陵王高長恭居然是生了這樣一副絕世的姿容,也難怪清顏會對四哥冷漠相對,換做誰,有如斯出色的丈夫都不會心有旁騖吧。苦笑著搖了搖頭,他不得不承認,此行意欲與突厥聯姻,有這麽一個人的存在,無疑是會困難很多。
而在這樣滿是喧囂、各懷心腸的氛圍之中,被太多目光關注著的長恭卻是有些心不在焉。
不知為何,今天從一早開始,他的心口就在隱隱作痛,似乎,是有什麽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雖說他從來不是一個迷信之人,但素來精準的直覺讓得他有一種很不祥的預感,不過具體是怎樣,他倒是不得而知。
為了撫平心底不斷湧出的煩躁和擔憂,他一杯接一杯地喝著烈酒,隻是卻事與願違地越喝越精神,連帶著周身的感知都變得無比敏銳。笑鬧的聲響幾乎刺穿他的耳膜,不想再多做停留,他索性站起身朝木杆可汗示意離開。
草原上的夜風帶著鄴城沒有的清涼,每每吹拂而來,都讓人感到由衷的舒暢。遠離了可汗金帳所在的繁華圈,長恭漫步向蒼茫原野的深處,努力讓自己不安的心神沉靜下來。
“蘭陵王果然好雅興,放著那麽熱鬧的歌舞不看,竟跑來這裏吹風,真是超凡脫俗得叫人羨慕。”一道明朗有力的嗓音冷不防地自身後響起,在四野的靜謐之中顯得格外突兀。
唇角微勾,長恭壓抑住情緒,毫不意外地回眸看向聲音的主人:“我以為你不打算現身了。”
塞外的月光明亮,輕易地就將來人照的輪廓畢現,正是方才坐於長恭對麵的宇文憲。
“嗬嗬,隻是有些話想要單獨跟王爺聊聊,所以才跟了過來。”絲毫不訝異他發現自己的行藏,宇文憲笑著開口,話語之間卻是有了些許解釋的意味。
“哦?”似是沒有想到他會這麽說,長恭略感詫異地揚了揚眉:“本王似乎和齊國公沒有那麽深的交情吧?”他對宇文憲的印象不差,為人爽朗,行事皆在明處,是個品格端方的君子,不過也僅限於此而已。拋開這些不提,對方還是周國驍勇善戰的齊國公,實在是他不得不戒備的人物。
沒有在意他話語之間的警惕和挪揄,宇文憲輕歎一聲,嗓音沉沉:“清顏她,還好吧?”
那個名字出口的瞬間,長恭的臉色便已沉鬱了下來,一雙好看的鳳眼滿是陰鷙地緊鎖住他,大有一言不合便動手的架勢:“齊國公莫非還和本王的王妃有舊?”該死的,他怎麽忘了,顏兒曾經在周國營地待了那麽久,她既然能認識宇文邕,那宇文憲自然也不會例外。
“你不要誤會,我並沒有別的意思。”無奈一笑,宇文憲仍舊自顧自地繼續說著:“我跟清顏是很好的朋友,並沒有你想得那麽複雜,你千萬不要錯怪了她。”
沉默著沒有出聲,對於他特意的解釋與維護,長恭倒是有些忍俊不禁。這個家夥,難道還以為他會去責問顏兒麽?不說她和宇文兩兄弟清清白白,即便是真有什麽,他也隻能怪自己晚了一步,要泄恨也隻會找那兩人,又怎會忍心怨怪於她。
“自從上次她離開之後,我便知道再見不易,後來聽說她成為了蘭陵王妃,就更是後會無期。”緩緩道來,宇文憲的聲音裏有著懷念的味道:“她是一個好女孩兒,你既娶了她,那就要對她好一點,我不希望像她那樣的女子,最終所托非人。”
明白了他的來意,長恭的語氣當然也是放緩了不少:“娶她,自然是為了愛護她一生一世,我想這點,你大可不必操心。”
“那便當我是多此一舉吧。”得到他肯定的答複,宇文憲隻覺得心裏踏實了很多,當下好脾氣地一笑,便是轉身離開。清顏,有這樣的一個男子疼你護你,想必你的選擇是沒有錯的,四哥那裏,就讓他自己熬過這個關吧。
隨著交談結束,這方天地再度恢複了寧靜,然而長恭的心,卻是越發地不安了起來。
“難道是鄴城出事了……”喃喃自語著,他抬手撫上心口的位置,那裏雖然疼痛不在,但仍悸動隱約,這種感覺,令得他很不踏實。
“去查探一下鄴城的情況,看看是否出了什麽事。”對著空無一人的某個方向吩咐著,長恭的神情很是決然。他必須得知道這悸動的來源,身在鄴城的人對他而言都太過重要,他大意不起。
“是,屬下遵命。”一道恭敬的應和之聲響起,隨即破風聲遠去,大約,是有人離開了。
負手望天,長恭繼續站在原地出神,卻無意中看見一顆璀璨的星辰忽而墜落,拖曳著長長的尾巴劃過天際,轉瞬消失。這一刻,心口就像是有什麽東西少了,空落落地讓人發慌。
“流星……”這是有人逝去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