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高殷之死
皇建二年九月,濟南王高殷在別宮薨逝,時年十七歲,對外的原因是暴病身亡。
聽到這個消息時,清顏正在指揮暗殺小分隊和斛律恒伽的那支隊伍比試,當即隻是愣了一會兒便恢複如常。然而待一切事務結束,回到高府自己的屋中,她卻是一個人默默地在窗前坐了好久。
那個斯文秀氣、滿身書卷味的少年,真的就這麽去了啊。才十七歲而已,那樣一條鮮活的性命,就這麽悄無聲息地去了,甚至連他的死因都不能為人所知。
再一次拿出他在自己及笄之時送予的玉佩,清顏臉上的苦澀一點點地加深。高殷不同於高洋,他在她眼裏,就是一個溫和靦腆的鄰家弟弟,天性純良,仁厚有餘。這也是她當初寧願冒著被發現的危險也要夜探皇宮警告於他的原因。隻是,那個稟賦柔弱的少年,終究是被他自己的一時心軟所害啊。他那麽努力維護著的叔叔,從來就不會對他抱有半分憐憫之心,僅僅隻是擔心他先帝嫡子的身份會對自己的統治構成威脅而已,就那麽輕易地對他出了手。
卻不知道當那個少年孤身一人倒在別宮冰冷的地麵上時,在瀕死的一刻是否曾後悔過自己的決定?不是不清楚那兩位叔叔的野心和目的啊,可是因為心底的那份不忍,他終究選擇了退讓。而就是這看似簡單的一讓,他讓出了皇位,更讓出了,自己年輕的生命。
輕輕地呼吸了一口傍晚略帶著涼意的空氣,清顏的心也是忽而變得沉重起來。高殷的死,已經徹底揭開了北齊朝野上下風雲動蕩的帷幕,自此之後,以往的平靜生活,隻怕就要一去不複返了呢。死亡,離別,一切才剛剛開始啊。
“想什麽呢,這麽出神?”一個清冽帶笑的嗓音自身後響起,清顏猝不及防之下,手中的玉佩已是被探過來的一隻手掌拿走。
“你回來了啊。”轉頭看著那在自己身邊坐下的男子,清顏露出一個習慣性的笑。
“嗯,想著你和恒伽的比試該有結果了,我說什麽也得趕回來幫你慶祝一下不是。”將那玉佩放在手心細細觀看了半晌,長恭不由嘖了一聲:“好上乘的質地!這塊玉佩倒是精品,怎麽沒見你帶過呢?”
“恒伽哥哥若是知道你這般說隻怕要生氣了。”站起身為他倒了一盞茶,清顏看向那塊玉的眼神卻是不經意地多了幾分落寞與蕭索:“這是濟南王送我的及笄之禮,一直扔在一邊倒是忘了拿出來,不想而今再見卻已經物是人非了。”
“濟南王送的?”有些意外地揚了揚眉,長恭瞬間便是了然,眉宇間的笑容漸漸斂去,連出口的聲音都是沉了幾分:“是啊,物是人非。高殷方才十七歲,這般結局,實在是令人惋惜啊。”
“皇上是派誰去的?”思量再三,清顏還是過不了心中的那道坎,忍不住就出口問道。
放下手中的玉佩,長恭歎了口氣,顯然這個話題也是他不願提起的:“是平秦王動的手,據說是送的鴆酒,他應該不會痛苦很久。”
“鴆酒……”手指猛地掐進肉裏,清顏的麵色變得有些蒼白:“那種劇毒,皇上他怎麽忍心……”
伸手攬她入懷,長恭的語氣很有幾分無奈:“帝王之心,自古以來就是最莫測的東西。更何況,高殷的身份擺在那兒,即使現在皇上能忍住了不出手,誰又敢保證皇上百年之後他還安然無恙?”說著,他輕撫著懷中人兒那一頭秀麗柔順的發絲,輕聲道:“顏兒,你素來就是個再剔透不過的人,今兒個怎麽開始鑽牛角尖了呢?”
靠在他懷裏的身子微微一顫,清顏卻隻是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她要怎麽告訴他,高殷的死隻是代表著血色淋漓的開始?他們的未來,從現在起就注定了會無比悲慟。沐浴著摯愛之人的鮮血存活,那是多麽殘忍和痛苦的一件事。而且,鴆酒,偏偏是鴆酒!若是她沒記錯的話,眼前懷抱著她的人在不久的將來也會死於同樣的毒酒!雖然事情尚還沒有發生,但已經足夠令得她打心眼裏感覺到冷了。
“別多想了,有我在,什麽事情都不會有的。”拍了拍她的背,長恭的聲音聽起來很是溫柔。他直覺以為清顏是在擔心他們有一天也會遭到同樣的命運,因此才會這般憂慮。
“嗯,什麽事情都不會有,我們,一定會好好活著。”用著僅有自己能聽到的低沉嗓音輕喃了一句,清顏原本還有些沉鬱的眸子裏逐漸湧上堅毅和果敢的神情。是的,我命由我不由天!她既然來到了這裏,不管結果如何,總是要放手一搏。別人如何她或許還管不了,但至少長恭,這個她認定了用全身心去愛的人,不可以有事。絕對,不可以!
而此時北齊皇宮的禦書房內,一身龍袍的高演看著站在跟前的男子,低聲詢問道:“事情都處理好了麽?”
“啟稟皇上,都處理好了。濟南王喝下鴆酒之後便毒發身亡,微臣也早就按您的吩咐將其秘密發喪,絕對不會讓太後那裏得到半點風聲。”半垂著頭,一身親王服侍的男子很是恭敬地回答著。這個人,正是高演派去別宮處死高殷的平秦王高歸彥。
“嗯,那就好。”點了點頭,高演似乎這才鬆了一口氣:“太後自來對濟南王還算喜愛,若是讓她知道濟南王的死訊,恐怕會傷心過度。你幫朕傳令下去,就說濟南王的死不得再有任何人提起,要是走漏了半點風聲,朕唯你是問!”
“是,微臣明白!”躬了躬身,高歸彥的神色看起來很是惶恐。
“行了,你先下去吧。”有些疲乏地揉了揉自己的額角,高演揮了揮手,示意他退下。近來因為一直在糾結高殷的事,他都好久沒有睡過一個安穩的覺了,實在是有點力不從心。
“微臣告退。”再度行了一禮,高歸彥識趣地退出了禦書房,往出宮的方向而去。然而才走了沒多久,他就在察覺到四周沒有人注意之時,腳步一錯,轉到了一處極為隱蔽的假山角落裏。
“王爺,一切按你的吩咐進行得很順利,接下來……”刻意壓低的聲音在假山後麵隱隱響起,很顯然,一早就有人在這裏等著他出現。
“自然是反其道而行之。”冷如冰霜的聲音沉沉地響起,帶著那麽點肅殺與決絕:“他不想讓太後得知,本王就偏偏不能如他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