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拜堂
終於在淚眼婆娑中拜別了鄭府的一幹人等,清顏坐進花轎,隔著厚重的轎簾聽著外麵的絲竹鞭炮,總有種極不真實的錯亂之感。及至迎親隊伍繞城一周,到了高府,踢轎門、跨火盆等一係列流程下來,她依舊是有些神遊天外。
牽著紅綢另一端的長恭自然很輕易地察覺到了她的失神,在唇角勾起一個寵溺的笑,他側頭望了望身邊的那一抹倩影,腳步卻是不自覺地慢了下來。新娘愛走神,那新郎也得配合著不是。反正都到府裏了,再往前走幾步就是行禮的大廳,他不急。
僅僅是一個細微的動作,倒引得等候在高府的一眾賓客都不禁笑著議論出了聲。高家幾兄弟和恒伽帶著了然的笑意兩兩對視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坐在高夫人下首不遠的高湛麵色沉沉,看不出在想些什麽。倒是跟著家人前來道賀的少女們被長恭那一笑給勾住了心魂,看著那在一襲紅色喜袍映襯下顯得愈發俊美無雙的英挺少年,連目光都再舍不得移開分毫。
誰說這蘭陵王爺是玉麵修羅來著?瞧,他笑起來簡直比有著京城第一貴公子之稱的河南王高孝瑜都要溫柔多情,分明就是有人故意在散播謠言!這麽一想,眾位少女都忍不住有些哀怨了起來,早知道以前就該多在蘭陵王爺麵前晃晃的,哪能被區區流言就駭住了呢?現在可好,蘭陵王妃的位置就這麽被一個橫空冒出來的鄭府小姐給奪走了。
而把廳裏眾人的神色盡收眼底,段韶笑著跟一旁的斛律光調侃道:“長恭這小子魅力不小啊,隻怕你那女兒以後有的是情敵要收拾了!”他可注意到不少貴婦人看著長恭的眼神都熾熱了起來,擺明了是對這樣的女婿人選很滿意啊。
聞言,看著那一雙璧人緩步走來的身影,斛律光倒是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長恭素來不喜在人前張揚,幾年前更是隨著自己和段韶去了軍中磨練,再然後便是苦守邊關,四處征戰,極少在京中空開露麵。因此下,京中權貴多隻聽聞蘭陵王高長恭形容絕美似女子,殺人狠厲如修羅,不經意地就讓家眷遠離了他,這當初可是讓一心為長恭張羅婚事的高夫人狠狠地著急了一把的。不過眼下這情況麽……
捋了捋美髯,斛律光悠悠一笑,輕描淡寫道:“都是些庸脂俗粉罷了,哪裏成的了氣候?更何況,”他看著華美嫁衣下身姿婀娜的清顏,眼底的滿意是遮都遮不住:“能讓那丫頭起心思對付的情敵,恐怕還沒生出來呢。”
“哈哈哈……”朗笑出聲,想著清顏的手段和脾氣,段韶也覺得自己把那些女子看高了:“明月,我突然發現你有時候說出來的話還是挺中聽的!”
斛律光笑了笑,並沒有做聲。在今天這樣的大好日子,他也實在是懶得跟這個老家夥計較。
而在這兩人笑語的當口,長恭已經牽著清顏入了大廳。在眾人的注目下站好,兩人在司儀的高聲唱禮下對著門外的蒼天便躬身下拜:“一拜天地!”
蒙著還算輕薄的紅蓋頭,清顏並不能很清楚地看見身邊的景象。然而手中牽著的紅綢那端傳來的力度是那樣的穩當,莫名地就讓她尚還有些不安的心平靜了下來,好像隻要有他在,她便什麽都不用擔心。轉過身,清顏隨著他的節奏再次俯身:“二拜高堂!”
“好好,好孩子,好孩子!”連連應聲,素來賢淑端方的高夫人看著眼前這佳偶天成的兩人,臉上的笑意濃厚得收都收不住。
“我成親的時候也沒見著母親有高興成這副模樣。”撇了撇嘴,孝琬瞧了眼高夫人似乎有些吃味地開口。
露出一個挪揄的微笑,孝瑜用手中的折扇輕敲著指節,語氣淡淡地道:“若你像長恭一樣凶名在外,連媳婦都能嚇跑,那到你成親的時候母親必然比現在高興百倍。”他可是知道高夫人為了長恭的親事花費了多少心思的,眼看而今能把蘇清顏這樣的女子娶進門,心裏不樂開了花才怪呢。
“嗬嗬。”附和著輕笑了聲,孝珩目不轉睛地盯著和自己近在咫尺的那抹紅衣身影,在為他們高興的同時卻也感覺到心底有些不經意的失落湧了上來。她就這麽嫁人了,真的就這麽快,快到他連調整心緒的時間都沒有。這以後,她就真正是他的弟妹了啊,這麽一想,孝珩忽然又覺得釋然了起來,起碼,他不用擔心自己沒有立場來麵對她。不過,他轉頭看了眼高湛的方向,一貫淡然的眸子逐漸地幽深,他恐怕,不會有表麵上看起來的這麽平靜吧?
的確,高湛現在的心情很複雜,複雜到他甚至有不想再觀禮、隻想甩袖而去的衝動。而他之所以能一直維持到現在還麵無表情,卻全是仰仗平日裏隱忍的功夫修煉到家罷了。他從來不知,看她穿著嫁衣和別的男子拜堂成親竟是如此煎熬的一件事情,哪怕那個人是他一直以來都視作至親之人的侄兒!
“夫妻交拜!”司儀高亢帶喜的聲音好像無處不在,變著法兒地在他腦海裏回響。高湛發誓,這絕對是他一生之中所聽過的最厭惡的聲音。端起手邊的茶盞輕抿了一口涼茶試圖按捺下心底的悸動與不適,他卻險些在下一秒捏碎了杯子:“禮成!新郎、新娘入洞房!”
“走走走,鬧洞房去!”人群中,不知是誰先吼了這麽一嗓子,隨即便引起了一片呼應之聲。然後,幾乎是身不由己地,那兩抹紅衣人影被簇擁著就朝長恭的院落而去。但凡是素日裏和高府幾位王爺關係還不錯的年輕人,都一窩蜂似的跟了過去,爭相吵著要一睹新娘子的花容月貌,真正是讓大廳裏的一眾長輩都有些哭笑不得。
“大哥、二哥、恒伽,要不咱們也去湊個熱鬧?”掃了眼瞬間便空蕩了許多的大廳,孝琬捎了捎頭,少見的顯出了幾分猶豫。這做哥哥的去鬧弟弟的洞房,貌似有點缺德啊。
誰料那幾人卻是毫不遲疑地就應了下來:“去看看也好,替長恭擋掉些人,否則那小子的臭脾氣一上來,隻怕是有人要倒黴了。”
眼看一拍即合,孝琬也幹脆把缺德不缺德的問題給拋到了腦後,興致勃勃地就朝後院而去。倒是孝瑜在走了幾步之後回頭看了眼高湛,問道:“九叔,你要一起來麽?”他可記得九叔對那一對人向來都是與眾不同的,應該,會有點興趣吧?
高湛麵沉如水,依舊是無動於衷的模樣:“你們去就好,本王有事,過會兒就要回府了。”
“哦。”了然地點點頭,孝瑜也不再多言,抬腳就去追孝琬等人。隻是他並沒有注意到,方才還握在高湛指間的白瓷杯盞已經消失不見,而高湛收在錦袍底下的手,血跡斑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