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雪國祭司
她晚上回去後,又是輾轉難寐。
同屋的柳晴半夜時被教員拖了出去,吵得其餘人也紛紛醒轉。
幽蘭平素最喜歡打探家長裏短,轉眼就弄清了來龍去脈。這柳晴跟別的組的死士有了關係,一時不慎,竟懷上了。
“你們暗地裏如何我不管,”那教員繃著臉陰沉沉道,“有了身子絕不允許!”
“這柳晴才兩三個月,教員怎麽看出來的?”幽蘭等人還在那兒竊竊私語。
丁若羽仰躺在鋪上,朝著門口方向一偏頭,見無眠對她使了個眼色。
後半夜,她們兩個踱到了訓練場後的林子內。
“巧兒,你知道麽?我有個妹妹,名也叫巧兒……”無眠突然開口,聲音不大,在寂靜林中卻格外清晰。
丁若羽亦步亦趨,聞言抬眸笑了笑:“巧兒這個名字,確實太過普遍。”
無眠沉默良久,又幽幽道:“可我更喜歡叫她‘羽’。”
丁若羽睜圓了眼睛。
“認識這麽久,還沒有做過正式的自我介紹。”無眠回頭,透著朦朧月色,將她的驚異看得一清二楚,“我的身世不便公開,我是東鄴人,丁家嫡長女。”
“丁家……”丁若羽喃喃道。
“正是你想到的那個丁家。”無眠漫不經心地笑起來,隨手折了根柳條把玩著,“我真名叫丁若依,有個從一起玩的妹妹,叫丁若羽……不過她肯定不記得我。”
“我被帶走的時候她還太,什麽都不懂,可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我會悄悄看著她開心或難過,偷偷幫她完成一些的心願。”
丁若羽抿緊了唇。
她幾乎就要抱緊麵前高挑美麗的少女,撲進她懷裏告訴她自己就是她的親妹妹。
可她終於還是克製住了,以黑色長袖掩住被指甲掐出血印的手掌。
“令妹……可還安好?”最終,她出口的,是這麽個問句。
無眠歎息道:“我當初不知,父親續弦的後娘,那個一手帶我的嫡母竟是自巫教逃離的醫女。”
“巫皇派人調查,查清了她的下落,令人去刺殺,最終她同羽都葬身火海……”
她身子忽然有些發虛,丁若羽扶住她,聲勸她節哀。
“巫教想對付的人,便是丁家也護不住。那個時候我已經進了羅地網,得知此消息後,暗自下了個決心。”她拂下丁若羽的手,改為握住,眼眸堅定深沉,“要當最強的死士,要爬上巫教最頂端的位置,然後讓這個惡心的煉獄徹底消失!”
“阿姐告訴我這些……”丁若羽蹙了蹙眉。
無眠湊近了她,在她頸項處嗅了嗅,悄聲道:“幻顏丹……他給你服了幻顏丹?”
丁若羽脊背僵直。
“你與離泓的關係我一清二楚,也信得過你。”無眠指尖在她肩頭撣了撣,含著笑,眸光銳利,“幻顏丹的味兒能識得的,世間不超過五人,我是其中之一。”
“不過提醒你一句,你的好姐妹陳嵐,我在她身上也聞到了這味兒。”無眠按住她雙肩,斂了笑容,“她要麽也被離泓收買了,要麽……便是葉家的人。”
“東鄴皇室?”丁若羽低聲念叨。
“若真的是,那她也很不容易。屈尊降貴來到這個修羅場,不知她家裏那老幾位安的什麽心?”
見丁若羽默然苦思,麵無表情一副嚴肅的樣子,無眠拉住她的手搖了搖。
“有關巫教的事,阿姐需要我幫上點什麽?”丁若羽現出絲微微的笑來。
“什麽忙都不用幫,隻是知會你一聲,日後你隻需袖手旁觀。”無眠眼底閃出些掙紮之意,最後仍道,“成也好敗也罷,我都不會把你給牽扯進去。”
丁若羽看著自己的足尖,似看到了遙遠的東鄴皇都,刀劍浮影、雪夜火光……置身事外,並不是她能狠下心做出來的。
密林內,正跟著無眠往回走,她突然瞧見一道熟悉的黑影。
無眠顯然也發現了,兩人立即蹲下身,在粗枝後掩藏身形。
是薛瞳。
他半夜鬼鬼祟祟來到林子內,還沒走多久,便有一把清潤的嗓音將他連同躲起來的那兩位也給叫了出來:“呆鵝,早被人給發現了!”
丁若羽還待一探究竟,被無眠抓住手腕,使出輕身功夫一通沒命似的狂奔,直接趕回訓練場。
“雪國大祭司!”無眠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丁若羽幾乎要窒息了。
“什麽?”她嗓子一陣陣疼,開口話隻覺得火辣辣的。
“那個男人,雪國祭司歲寒……”無眠歇了好一會才能再次出話來,“據此人戰力比巫皇還要恐怖,幸好他懶得同我們計較,否則就真的死無葬身之地了……”
“他是什麽時候出現的?”丁若羽後怕道。
“不知,但願沒聽到什麽要緊的。”無眠也沉了張臉。
“雪國之人來炎國做什麽?”丁若羽自言自語。這兩個國家,應了他們的名字,從來都是死對頭。
無眠也無從作答。兩人回了屋,戰戰兢兢熬了一夜,次日強作鎮定地繼續去黑曜殿訓練。
丁若羽看到提著木劍舞得山響的薛瞳,他倒是神色如常,似乎昨晚隻是她和無眠發了一個相同的怪夢。
綠眸……雪國人中多的不就是綠眸麽?
她想到個傳。幾百年前,發生了一場神仙對妖魔的戰爭,領頭的那個神官逆了君旨意,被罰入下界。於是在北疆雪域圈出一塊領地,帶著跟隨他的那些忠實部下在凡界安身立命、繁衍生息。
傳族的人便擁有著碧玉般的眸子,這些人的後代漸漸成立了雪國,同各方勢力雄據凡界,互不侵犯。
可是多年前,炎國的將領打進了冰封雪域,燒殺擄掠、作惡無數,扯破了雪國人神秘的麵紗,也打亂了這個極北之地數百年的平靜。兩國遂交惡,至今仍針鋒相對,互不退讓。
黑曜殿,真是個臥虎藏龍的地方。
丁若羽在一團冰上點了把火,嗤的一聲,掌心隻剩下一縷孱弱青煙。
陳嵐暫時搬去了宮裏,沒幾日,端容郡主設宴,燕禧也在受邀行列。
她知道,自己的麻煩事終於來了。
宴會如期舉行,炎國各府足不出戶的千金姐此刻都聚在皇都臨時設下的郡主府中,鶯歌燕舞,美人雲集,看得陳嵐眼花繚亂。
這西域國度,民眾生得千奇百怪,卻偏偏愛好中原那套行事,禮儀詩書習得同中土人一般無二。
她也不敢造次,低著頭隨燕禧在侍女們的帶領下進入花園內。花園一側,端容郡主與幾個要好的貴族姐圍坐一團談笑風生,見燕禧走來忙起身迎接:“公主姐姐你來了?咦,怎麽不見離泓大人?”
“哼。”燕禧哼了一聲,並未理會這個無聊的問題,也沒給什麽好臉色,在端容身畔冷冷落座。
陳嵐在公主身後站定,眼眸低垂,神情溫順。她本無心公主和郡主的口舌之爭,卻不想火一下子就燒到她頭上來了。
端容郡主吩咐侍女拿糕點上來,一邊刻意瞟了眼陳嵐,好奇道:“素聞公主姐姐喜愛美麗事物,卻為何找了個其醜無比的貼身侍女?”
醜……陳嵐不由伸手摸了摸自己臉頰。雖然自己看起來普通至極,但還不至於慘不忍睹吧?
四周頓時響起貴族千金們此起彼伏的哄笑聲,燕禧立刻變了臉色:“我的女護衛是不好看,可她卻是黑曜殿派來保護我的,你們有這能耐請到黑曜殿的人做自己的貼身侍女?”
這公主總算還有良心,肯為自己句話。陳嵐暗想,不枉自己悉心照顧了她好幾。
可是接下來發生的一件接一件的事情,陳嵐才明白,燕禧這次拖自己來,完全是為了在眾女麵前炫耀她的父皇多麽疼愛她,給了她這麽一個上入地無所不能的侍女。
先是做活箭靶,再背著幾乎所有花園內的姐們飛簷走壁,這會兒又被蒙著眼睛射姐們拋上半空的銅幣……
陳嵐被折騰得半死後,抓著幾十斤重的烏金寶弓,射出最後一箭。
四周的歡呼聲漸漸消失,換成陣陣恐怖的驚叫。陳嵐暗道不妙,一把扯下蒙住眼睛的黑布條向前看去。
她看到三個耀眼的身影,那三個人在一起時給她一股無形的威壓,壓得她幾乎抬不起頭來。
而三人正中間,最高大的紅鬥篷男人正冷冷盯著她,木著張臉,掌中握著一支鋒銳的羽箭。
“護法大人……”陳嵐雙膝跪地,知道自己這會兒闖大禍了。那三人正是水火風三位護法,看沐火麵色不善,她猜今日在劫難逃。
“誰家不長眼的丫鬟,敢對沐火師兄下殺手,不打緊的話本護法便替師兄殺了她以儆效尤。”一道微啞的女音漸漸靠近,顯然是護法中唯一的女子弱水。
陳嵐聞聲微微鬆了口氣,仿佛迎來一線希望。
眼見弱水拔劍刺來,她反倒毫不閃避。就在此刻沐火伸手攔住了她,阻止道:“她是公主的人,由公主處置好了。”他望向陳嵐的眼神清冷淡漠,仿佛是在打量一個陌生人般。
直看得陳嵐心底寒冷如霜。
“陳嵐,你太放肆了。”燕禧看差點傷了巫教的厲害人物,也半點不顧情分,抽出隨身的鞭子,劈頭蓋臉揮打在陳嵐身上。
她下手很重,甚至打爛了陳嵐的衣裳。
少女瘦弱的身軀匍匐在地,沒有絲毫反抗與掙紮,一聲不響地忍著身上雨點般落下的劇痛,手指深深嵌入花園草地上鬆軟的泥土中。
她用眼角餘光瞥向直立亭中的沐火,見他連看一眼自己都不願意。她苦笑,直捱過最後一鞭,虛軟無力地站起身來,仍是恭順伺候在燕禧公主身側。
既然他覺得公主的顏麵是最重要的,她滿足他。
差不多戌時,終於回到了公主府。陳嵐褪去淩亂的衣衫,望著滿身鮮紅猙獰的鞭痕,嘴角扯出一絲自嘲的笑容。
顫抖的肩被一雙溫暖寬厚的手輕輕扶住,她嚇得跳開一大步,胡亂抓起脫下的衣衫遮擋住身體。
“我警告你,”望著那張她恨透了的冷峻麵龐出現在眼前,陳嵐終於爆發了,“以後沒有我的允許不準進我房間!”
沐火聞言,冷酷漠然的雙眼更是肆無忌憚地掠過她的敏感部位,嗤笑道:“你以為我願意看你。”
“混蛋,滾出去!”陳嵐怒吼,若不是一身傷還痛著,她早就親自動手轟他走了。
紅鬥篷的男子微微搖頭,不顧她的激烈反抗,硬生生封住她的行動,順手扯去她用以蔽體的幾塊碎布片。
“啊,你要做什麽?來人啊,救命啊!有采花賊啊!”陳嵐感到全身一涼,頭腦瞬間錯亂,高聲瞎嚷嚷起來。
“你閉嘴。”沐火苦惱地皺眉,從袖中取出一盒膏藥道,“少癡心妄想,本護法大發慈悲給你上藥,別不識好歹。”
居然她癡心妄想?陳嵐低頭,張口咬住他鬥篷下的衣襟。
擁住撲倒在懷中的少女,沐火強行將她挪到床榻上,挑出膏藥一點一點敷在她背部的傷處。他溫熱的手指輕柔按壓著,帶血的鞭痕漸漸開始收縮,陳嵐感到背上一陣清涼,劇痛頓時消失了。
陳嵐趴在沐火腿上,差點就要睡了過去。她想起很的時候那次逃亡,在沐府後山的山洞裏,自己亦是就這麽在隻有十來歲的他懷中睡著了。
她不由壞笑起來:“若被公主撞見這一幕,定會將我碎屍萬段的。”
“嗯,你太瘦了。”沐火輕聲回應,卻牛頭不對馬嘴。
他總是這樣!陳嵐不高興了,將臉埋在他腿上憤憤不語。
背上微涼的觸感忽然消失了,沐火拉下鬥篷裹住少女的身軀,卻並沒有要走的意思。
陳嵐剛能動彈就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用那件厚厚的鬥篷將自己從頭到腳包得嚴嚴實實。她雙眼圓瞪,怒視著沐火:“藥都敷完了,你還不走?”
“不急。”火護法倒了杯茶等在一邊,看著杯中茶葉發起呆來。
陳嵐懶得同他計較,兀自蒙頭睡去。
冷峻男子不滿搖頭,替她重新蓋好被子,低低道:“你身上的傷得連敷藥三,明日晚間我再來,你好好休息。”
陳嵐臉頓時羞紅了,再次用被子蒙住頭。待他離開很久才一把掀開被子,用力吸了口氣。
自己都被他看光了,今後要怎麽嫁人?她羞澀地雙手捂臉,完了!自己的大好青春,想不到竟葬送在這個莫名其妙的男人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