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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龍鱗

  城樓旁營帳內,少年們將丁若羽團團圍在中間,七嘴八舌討論著什麽。


  “你、你們倆,怎麽突然就成了相好的?”


  田貝第一個不可思議地叫了起來。


  作為此次隨軍死士中唯一的女子,丁若羽被這突然一問也問蒙了。


  “什麽相好的,我們隻是朋友而已,你別胡!”她艱難解釋,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四處望了望,鬱飛瓊依舊縮在角落裏。他抬頭看向她,眼中毫無愧意。


  夜裏明明隻是挨在一處,沒想到醒來竟被他緊緊抱在懷裏了……丁若羽直頓足,怨自己總是睡得太死。


  “好朋友就能抱一起睡?那我今晚也要!我不也是你的好朋友麽?”田貝各種不滿,大搖大擺張開雙臂就要來摟她。


  “都閉嘴!”角落處少年終於開口,冷冷起身,將丁若羽拉到身邊道,“她是我的。”


  少年們見他那副不高興的樣子,也紛紛消停下來不敢再扯皮。


  瞭望塔上,南宮憶望著下方軍隊穿梭帶動的蹄塵萬千,眼底流淌著悠遠的波光。


  最後一城了,打下便能回去,換取解藥。沒有多少時間可供消遣,他必須速戰速決。


  軍隊中因他的存在,連克兩城,他們隻道有巫師親臨戰場是件大好事,卻不知他臨走前服了限定日期的藥丸。如無法在規定時間內服用解藥,則毒發立死。


  跟隨國師後的這些年,他的性情被磨礪得尤為冷酷堅毅。


  這幾年,死在他手中的人,連他自己都數不清了。


  離泓最信任的兩個手下,他與無眠,一明一暗,此刻都已被派了出去。


  想到這裏,南宮憶冷酷的心底居然為他那捉摸不定、殘忍無情的主子憂慮起來。


  現在離泓身邊確實連一個暗中護衛的手下也沒有帶。


  他獨自來到皇城市集,大搖大擺的,看起來肆無忌憚。


  臉上覆了特製的人皮麵具,遮蓋住原本的麵貌。他穿著西域少年出遊踏青時最常見的那種窄袖布衣,乍見之與常人無異。


  隻是,他的身材過於修長挺拔,眼神亦過於鋒利。這兩個如何也掩蓋不了的特征使他鶴立雞群,無論行走在哪兒都無法不惹人注目。


  他徑入了一家陰暗且生意不大好的藥鋪。


  “喲,這位爺,什麽風把您給吹來了?”藥鋪內,三四十歲的掌櫃上前寒暄道,將他請入屋內。


  “打攪了。”離泓笑道,轉入鋪中,與掌櫃擦肩時低聲耳語道,“有人追殺,借此掩護。”


  掌櫃心領神會,依舊打趣道:“爺,我這兒可是藥鋪,不是茶鋪子。”


  著,卻真的招呼夥計給他上了茶。


  大國師靠牆靜坐,等候對方出擊。


  的藥鋪外,圍了數名黑衣男子。


  他們也在靜候,雙方似乎都在比拚耐心,等出手的那一霎。


  他們都無比清楚。離泓看上去溫文爾雅似書生,實則深不可測,此刻被巫教控製正身中奇毒,沒有絲毫戰力可言。


  黑衣人們努力搜尋著腦海中有關這個男人的印象。


  自本任巫皇即位起,大國師出現在西炎國也有十幾年了,此人看上去溫柔如水、和善可親,然其待人接物多有強烈的目的性,對待奴隸俘虜極端殘忍甚至泯滅人性,幾乎無法預知其行動。

  可再狠辣又如何,眼下他失了戰力,還不是手到擒來?

  失去了護衛的離泓頓時陷入困境之中。他其實早就清楚,在西炎國臥底藏身各國政要府中的同時,這個西部的神秘大國,也在被逐漸滲透、險象環生。


  但他總是那麽從容不迫、有恃無恐,仿佛永遠在暗處留有無數後手。


  今日,他卻明顯未做任何防備,就這麽孤身一人出現在人潮擁擠的鬧市區。


  幾人互相打了個眼色,國師要等,他們便陪他耗下去。他們都是專業訓練的殺手,不相信自己鬥不過這個文弱男子。


  屋內,藥鋪掌櫃和店夥計不知什麽時候,已在布衣男子的示意下自狹的後門撤了出去。黑衣人要的並不是他們的命,任其逃離。


  狹的空間內,氣氛一下子變得逼仄。


  桌上茶水一滴未動,布衣男子突然起身,破門而出。這一瞬,所有人都動了!

  他們從窗口湧入,打算在室內就堵住布衣男子,卻未料到他竟是衝著正門堂而皇之地奔了出去。


  桌上漸漸冰冷的茶水上詭異地蒸騰出綠色水汽,黑衣人上前“啪”地一聲打翻茶杯,茶葉濺落地上,冒起有腐蝕性的泡沫。


  “快出去!那家夥使了毒,這裏呆不得!”一人以袖捂鼻大叫道,翻身從窗口出了藥鋪。


  布衣男子飛奔時身形靈快得好似輕功仍在,他向著城郊而去,數名黑衣男子緊追不舍。


  黑衣人漸漸被帶到偏遠的城郊,可是他們不在乎對方耍手段。對他們而言,越是偏僻,越好下手殺人。


  林中霧色繚繞,晃動的樹影處處透著詭秘。


  離泓停了下來,他倚著一棵枯木的樹幹喘息,看著黑衣人迅速將他圍在正中。


  布衣少年突然笑了,普通平凡的假麵偏偏笑得讓人感覺花枝亂顫。


  “他笑什麽?娘們兒唧唧的……”黑衣人紛紛在心底納罕,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們包圍圈的縮。


  離泓忽然開口,發出一段簡短詭異的音節,沒有人能聽懂。


  隨後,林間幽暗處,也似呼應一般,傳來“噝噝”的聲音。


  那聲音不是從一個方向傳來,而好像是四麵八方都被這種聲音充斥著,讓人心底發毛。


  “你們的頭兒也許還不知道我剛學會了馴蛇術。”他輕輕道,四麵八方的古怪聲音愈發密集起來。


  黑衣人中一個頭目模樣的聽他這麽,立即打手勢讓諸人停下。


  有手下正不置可否,那頭目沉聲道:“撤!”


  黑衣人“呼”的一下全散了。


  國師靜靜靠在枯樹幹上,麵上覆著麵具看不出什麽表情,卻飛快從懷中取出一隻藥瓶,倒出裏麵的液體,在自己身上抹了好幾下。


  身後,一條細細的花斑毒蛇順著樹枝倒吊而下,隻差數寸便要纏上他的脖子。


  繞開枯樹,他選擇了一條偏僻的林間道,向林深處走去。


  陰森森的蛇林,不時有被生人氣味引來的毒蛇,卻每次都在即將纏上的時候退縮,好像很害怕對方。


  黑衣人再未跟進蛇林,他們沒有那種防蛇的藥水,不想白白送命。但是他們也沒有輕易放棄,一麵放訊號聯係同伴,一麵順著地勢擴散開,打算來個甕中捉鱉。

  林中,條條細的蛇擁堵在一起,將狹窄的路麵擠得水泄不通。離泓折了根長長的樹枝,抹上那藥水,驅趕著蛇群緩緩前進。


  山勢漸高,蛇的數量也少了許多。密集樹冠變得稀疏,再向前,則成了低矮的灌木叢。


  點點猩紅的花綴在灰綠色的荊棘間,仿佛沾染了血花,猙獰又刺目。離泓貼著荊棘叢繞行,不多時來到一處可以翻越的空隙,他撐著細細的樹枝竟掠進叢中包圍的空地,繼續向山上趕去。


  山壁也變得陡峭了起來,焦黃的山石間垂下條條灰綠的藤蔓。布衣男子牽起藤蔓試了試堅固程度,便飛快地向上攀登。色漸沉,他也終於來到山頂。他沒有停下來休息,繼續前進。


  崖頂另有一番景象。


  光禿禿的山壁之巔,植被茂密。穿入一圈環繞的巨大常綠樹木,可見這座山的中間居然像被掏空了一般,整個山體突然缺失了一大塊,形成巨大倒置漏鬥般的奇狀。


  巨大空洞的邊緣,垂著數條編織好的長藤,可供人潛入。離泓順著長藤滑下洞內,空闊的山中幽穀傳來清脆滴水聲。


  空洞底部潮濕的山石表麵鋪著厚厚的青苔。穀底石台參差,古老的蕨類植物零星生長,鋪開的巨大草本花卉錯落而瑰麗。


  中央正對著山體開口處,是一大塊然凹陷,蓄滿了匯集自上的雨露甘霖。石潭偏西,傾出一條側流,流水漸寬,奔西而去,長長的不知延伸向何方。


  蟲鳴細細,也如外界的毒蛇一般發出“噝噝”的聲響。


  離泓目不斜視,徑向北去,直到眼前空間漸轉狹,最後為山體垂下的藤蔓編織而成的簾幕阻隔。


  翠綠簾幕上,密密爬滿了一種同色的蜘蛛。蜘蛛約摸一個指甲蓋那麽大,通體碧綠,但每隻頭部都有兩塊藍瑩瑩閃著微光的斑點,像是長了對詭秘的眼睛,又像忽明忽滅的磷火。因而這種蜘蛛又叫“鬼火蜘蛛”。


  然簾幕後自然別有洞,而鬼火蜘蛛亦是噬血毒物。離泓突然後退數步,自懷中抽出一把匕首,掀開衣袖,在手臂上劃了個十字。他扯下兩條衣擺,一條蘸滿臂上的血液,另一條緊緊包妥血口子。又取出一瓶藥水,在傷口的繃帶上抹了少許,頓時掩蓋住散發出的淡淡血腥味。


  他彎腰拾起一塊碎石,裹進沾滿血的布條中,用力一擲,石塊斜飛,“啪”的一聲打進了蜘蛛屏障中。


  山穀奇險,久無生客來訪,血液是鬼火蜘蛛最愛的美食。


  此刻突然出現的新鮮血液,綠藤上蜘蛛們立即如潮水般湧向石塊和布條。偌大屏障硬是被清出一角幹淨的區域,離泓等的便是這個轉瞬即逝的機會。


  他疾奔而前,撥開那片沒有蜘蛛的區域,飛快地鑽了進去。


  怪藤厚約三尺,其內夾裹著無數枯骨,有的被碾成骨屑,穿越時簌簌地灑落,皆盡被染成了同樣的綠色。


  穿過蜘蛛屏障,前方是一片低矮的鍾乳石林。腳下坑坑窪窪,一步一水坑。之後,他來到了山穀北向的最終點,一塊高大的石台前。


  石台依山而立,正中擺著塊石碑,刻著繁複的紋路。


  在那紋路間摸索了許久,終於響起轟隆隆的聲音。他趕忙躍下石台,順著開啟了一點點的台下縫隙就向內跳去。


  地下響起劇烈的金屬碰撞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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