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孬點子好用
第二節 孬點子好用
堂屋擺著一張低矮的方桌，兩個小不點端著碗蹲到雞圈旁，一邊吃飯一邊逗小雞，大哥大嫂還有江濤江海和江月圍著桌子吃起來，飯很簡單，玉米糝粥，玉米麵窩窩，自家醃製的蘿卜鹹菜。
大哥有一副結實的身板，此刻低著頭，捧著一個海碗，“呼呼“吹了吹，”咕咚咕咚“一口氣將碗裏的粥喝完，拿著一個玉米麵窩窩狠狠咬了一口，鼓著腮幫子，使勁嚼了起來，喉結突兀地滾動了幾次，嘴裏的食物才全部咽下去。他眼睛瞪得快要爆出眼珠子，凶巴巴地對大嫂說了一句話：“江月江海都要上高中。”
“你瘋了吧？”大嫂一聽，氣得一嘴的玉米麵窩窩差點沒有噴出來。
“去找隊長，讓他給咱想辦法。”大哥爆出來的眼珠子又陷入眼框內，一抹狡黠的光在裏麵滾動。
“好，你去找，去吧！看看隊長怎麽說。”大嫂沒想到他會想出這麽一個破點子。
“這事，我去不行，還必須你去。”大哥眼神溫柔地看著大嫂。
“熊包！我就知道你沒法，讓我舍著臉去，你也好意思。”大嫂果然和大哥心有靈犀，她已經明白怎麽辦了，無非就是女人那一套，一哭二鬧三上吊。
吃完飯，大嫂安排江濤收拾洗刷，抹抹頭就出去了。大哥目送她走出院子，找一個僻靜的地方蹲下來，掏出旱煙，吧嗒吧嗒吸起來。
江月幫著江濤去廚房洗刷餐具。江濤非常熟練地往地鍋裏倒水，放碗，拿起絲瓜瓤清洗起來。江月看看沒自己什麽事，就走出廚房，到院子裏找江海。
這時候，天色已經黑得差不多，四周格外安靜，很快一個尖利的聲音打破了靜謐的空氣，聽著很像大嫂的哭聲。大哥無動於衷地蹲在院子裏，兩個小家夥最大的有八九歲，小的看起來隻有五六歲的樣子，聽到親媽的哭聲，撒開腳丫子跑出去。
江濤剛收拾好廚房，站在院子裏，仔細聽了聽。
看著江濤，江月泛起嘀咕，為什麽吃完飯讓江濤刷碗？大嫂為什麽不安排自己去刷？一般情況下家務活不都是女人幹嗎。
“俺娘得逞了。”江濤笑得格外沒心沒肺。
江月聽到大嫂的哭聲，莫名的心酸起來，差點沒有衝過去對大哥說：不上了，我不上了，多大點事，不上學也已經學富五車。
天麻麻黑的時候，大嫂氣勢洶洶地殺回來了，後麵還跟著兩個小家夥。她一進門就露出一臉得意的笑。
“好啦，解決了，隊長說了，隊裏支持口糧，學費讓大夥湊，這回都能上了。”大嫂說話的功夫，大哥已經迎過去，一臉感激地看著她。
大嫂坦然地接受了他的感激，接著便滔滔不絕地說起剛才的場景。
“我們回去睡覺。”江海聽不下去，拉著江月要回家。
“好。”江月跟著他往外走，大哥精力集中在大嫂身上，沒發現兩人悄悄離開了。
江月以為江海會對自己說些什麽，結果江海什麽都沒說，一路上都很沉默，他表情木木的，對剛才的事情既無能為力也不想做任何評價。
江月突然意識到現實可能比自己想象的更殘酷。
回到家，沒有點燈，兩人摸黑尋摸到各自的床，門都沒好好關，就上床睡覺了。
這件事過去沒幾天，就正式開學了。江月已經對新的身份有了深刻的認識，她成績優異，是老師眼中的好學生，幾個哥哥也對她刮目相看，所以不管去誰家吃飯，她都能不管不顧地吃飽飯，這也是為什麽在大家普遍填不飽肚子的時代，一個村裏隻有她吃得頗為豐腴，別的十六七歲的小姑娘大多麵黃肌瘦的，她卻白白嫩嫩的招人喜歡，不管到那個哥哥家吃飯，都讓人覺得臉上有光。
上學要帶窩窩，江月還是第一次聽說，看著大嫂一整天都在蒸玉米麵窩窩，她過意不去，趕快去幫忙。
玉米麵窩窩蒸好晾涼了，大嫂不偏不向每個人分半袋子，每人一床薄被褥，二哥和三哥也過來幫著拎行李，一起將江海江月江濤三人送到學校。
一路上，大家有說有笑的。江月從大家的聊天中，慢慢明白了很多事。原來母親因為和大嫂同時坐月子，沒有能伺候兒媳婦，落下話柄，被大嫂在鄉間地頭沒少張揚，母親受不了，精神失常，到處亂跑，後來就走散了，父親跑出去找，一去就是兩年多，至今杳無音訊。大嫂因為這件事被大哥狠狠揍了幾頓，大嫂也意識到自己有錯，對留在家中的江海江月兩人照顧得也算盡心盡力。二哥和三哥本來對大嫂也有意見，看她對弟弟妹妹還不錯，也看出她在贖罪，就沒有再去責怪她。
江月承認自己對這個時期的情況不熟悉，她覺得大家都怪怪的，看起來呆板麻木，每天機械般地下地勞動，吃飯睡覺。
其實，這樣說也不全對，至少江海和江濤不是這樣的人，還有家裏的兩個小的也不是，二哥家的大丫和大頭也不是，三哥家的小兔崽子也不是，他們每天都有折騰不完的力氣，隻要有功夫閑下來，總要背著父母鼓搗出事情來。
二哥和三哥看起來不到三十歲，長著小眼睛，大嘴巴，一說話就先傻笑兩聲。
“二叔，三叔，你們怎麽不幫我背行李？”江濤故意搗蛋，一臉壞笑地說。
“你小孩子家家，幹點活也累不死你。”二哥說話很衝。
“你看小姑多輕鬆，啥都不用拿。”江濤用羨慕的眼神看著走在後麵悠閑自在的江月。
“你小姑是個女孩子，還能讓她背窩窩。”三哥看著胳膊腿都是圓嘟嘟的江月，難得露出一臉幸福的笑意。
“她吃這麽胖不是更有勁兒背窩窩？”江濤不滿地說。
“江濤，我的確有勁兒。你信不信？”江月走在坑坑窪窪的泥土路上，心裏本來就不樂意，聽到江濤提意見還要讓自己背窩窩，她瞪著眼睛，抬腳往江濤的屁股上狠狠踢了一下，“看到沒有？我有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