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今非昨
白月辰心中咯噔了一下。
顧慮。
什麼顧慮?
是因為上次楚家舊宅白月笙在他身邊安插人的事情吧。
果然,今時非昨日,二人之間,終究是變了。
「你去吧,京城這裡的事情,我來處理。」
白月辰這樣說著,卻並未說明要或者不要的意思。
白月笙也沒有追問,點了點頭,要走,卻略有些遲疑的道:「三哥保重,若有任何難解之事——」
「不必了。」白月辰聲音已經有些冷,「你已被皇上猜忌,如果再插手太過,如今的離京就變得毫無意義。」
「三哥說的是。」
白月笙扯了扯唇角,欠了欠身,便離開了。
馬車上,白月笙的神情有些蕭索。
方才在沁陽王府之中,他最後那句,本身是想說,任何難解之事,可請肅親王指點一二,卻沒想到,三哥壓根不給他說完話的機會,雖……三哥的確是為了他好,但此時此刻他卻終於明白,二人之間變了質,不復當年模樣。
「王爺,現在是去西山大營,還是去戶部?」
西山大營金甲衛中還有些事情,前幾日,白月笙也交代過,朝廷銀錢出了些問題,他需要去戶部一趟。
車內,白月笙沒應聲。
戰坤便又問了一遍。
「哪都不去。」白月笙淡淡道:「直接啟程濱州吧。」
「呃……」戰坤一怔,「是!」
……
這一次出發濱州,白月笙並未打算帶太多的人,貼身的只有戰閣的戰坤戰英和戰狂,由戰狂再選二十名戰閣精銳護衛先行追上藍漓暗中保護。
根據戰鷹密信回復,如果不是春蟬忠心,冒死保護,藍爍只怕那條命就要交代到洶湧而無情的洪潮之中。
這件事情,絕非偶然,藍漓前往濱州這一路上,必定不會安生,他必須及早出發,半刻也耽誤不得。
半個時辰,準備足夠充分。
白月笙帶著貼身三人正要出府,迎面便撞見了趙廷之正要前來拜訪。
趙廷之瞧著白月笙裝扮,顯然愣住了,「王爺這是要出遠門?」
「趙大人有事?」
「是關於濱州堤壩上的事情……」
然趙廷之的話剛說完,白月笙已經翻身上馬,「知道了。」
說罷,直接打馬而去,讓來不及反應的趙廷之吃了一嘴的土。
老管家上前扶著趙廷之,並且好心的提醒道:「王爺這就是去濱州。」
「好……咳咳……好吧……」
*
國賓館
「華陽王妃和華陽王先後出了城。」胡漢躬身立在一身紅衣的蕭明秀身後稟告。
「都走了……他怕是害怕自己那位好王妃出事吧,這麼火急火燎的追了過去。」
胡漢不知說什麼,便沉默著。
「原本以為……」蕭明秀喃喃,「便是兒時戲言,總也算是許下了諾言,卻沒想到——」那些以為,終究不過是以為,她如今也再說不出來。
「公主,和親只是萬不得已的下下策。」胡漢提醒著,自小護衛蕭明秀,他最是見不得蕭明秀這樣憂思躊躇,他更喜歡見蕭明秀活潑而颯爽。
「公主大好年華,沒必要浪費在這裡。」胡漢又道,但見蕭明秀眼皮兒都沒動一下,不由尷尬無措,「我……我不太會安慰人……」
蕭明秀卻笑了起來,「沒事沒事,你不會安慰人我知道啊,又不是第一次了,好了,我吩咐你辦的事情,你準備好了嗎?」
「是。」胡漢尷尬過後,立即打起精神,「剛出京的這一段不適合動手,所以安排在了鄱陽一帶,按照王妃他們的腳程,到鄱陽,起碼明日了,不過現在華陽王追了上去……」
「我只要夜明翡翠。」蕭明秀道,「即便是華陽王追了出去,但他們畢竟出發時間錯開了四個多時辰,在不會武的王妃身上取一塊玉,應該不難吧?」
「可……那玉本身已經到了公主手中,公主又為何……」
胡漢百思不得其解。
「你不懂吶。」蕭明秀悠悠開口,「你不懂得,因為不自信,所以想要試探,想要得到點什麼,但結果卻——」
蕭明秀苦笑一眼,住了口。
那夜明翡翠,原本是前些時日,她暗中派人在藍漓不注意的時候拿到的。
夜明翡翠是白氏皇族子嗣出生之時便為皇子們準備的玉碟,也是他們定下兒媳的信物,但這翡翠,都是由皇帝頒詔書賜下,入了宗族,才算得上名正言順。
白月笙那枚夜明翡翠,原是當年先帝醉酒之後賞了給白月笙,讓他可自行選擇王妃,之後由白月笙送給藍漓作為生辰之禮,看似心意拳拳,其實若要是有人計較起來,便有些名不正言不順。
加之,太后素來不喜歡藍漓。
而巧的是蕭明秀對太后的心思和夜明翡翠的用處十分的清楚,所以在藍漓還沒懷疑她的時候,她就神不知鬼不覺的拿到了夜明翡翠,她只要許太后以重利,再鉗制住白月辰,用白月辰來逼迫白月笙就犯,到時就算白月笙如何將藍漓寵愛到了心尖上,為了他那尊敬愛護的三哥,華陽王府之中,也必定有她一席之地。
只要入了王府,一切都會按照她的計劃走。
可……
當她親眼見過白月笙和藍漓之間的感情后,她無法像原來那般信心十足。
她不自信。
所以她忍不住拿了夜明翡翠試探,還選了一個很敏感的地方,德善堂。
她知道,藍漓圍場失蹤那次,陸泛舟也失蹤了,後來陸泛舟回來了,藍漓也回來了,世上哪有那麼巧的事情。
卻沒想到……
沒有試探出她想要的結果,好不容易得來的夜明翡翠也再次回到了藍漓和白月笙手上。
然而經過這一次的試探,她卻是想明白了。
一切的一切不過無用功,她想要在白月笙的身邊,只有一條路可以走,那便是她原本計劃好的那條路,尚幸,便是現在迴轉過去,也是可以的。
「無論如何,將夜明翡翠拿到手,能悄無聲息最好悄無聲息。」
蕭明秀交代。
胡漢沉聲領命,「胡漢知道,這次我親自過去。」
「嗯。」
蕭明秀喝著熱茶,目送胡漢離去。
天色有些陰沉,像是要下雨。
她想起昨日見封少澤的事情,也不知道,這位醫宗先生,考慮的如何了?
不是她心機深沉愛算計,她變成這樣,也是身不由己。
可說到底,她也不過是個不足二十歲的女子,算計的久了也會累,有的時候難免……覺得自己過得太累,看別人那麼愜意,各得其所,郎情妾意,就有些不舒坦。
更何況。
藍爍。
這個男子,自己明示暗示表白過那麼多次,儘管自己並非真心只是做戲。
但她身為北狄公主,身份尊貴,那樣的拉低了臉面,最終卻得不到藍爍分毫心動,甚至連一份特別的顧盼都沒有,只有平靜和避之唯恐不及。
他們這家姓藍的,真是很會打擊她哈。
她不高興,那別人也別痛快。
身後傳來腳步聲。
她沒回頭,但能堂而皇之進到這裡的人,除了她那位好哥哥蕭明謙,也沒有別人了。
「華陽王走了。」蕭明謙道。
「我知道啊,他跟著王妃走的,去濱州了。」
「你在濱州堤壩動手腳,就是為引他們過去,你引走他們,到底想做什麼?」
蕭明秀轉過身來,笑的很天真活潑,「三哥怎麼忽然問起這個,難道不是更該關心一下笑玉姐姐在宮中的情況嗎?」
「別打岔。」蕭明謙臉色有些不好。「所謂『瘟疫』不過是有心人布的局,她在宮中一切都好,咱們又何必打這樣的啞謎?」
「好吧。」蕭明秀兩手一攤,「我讓他們離京,是因為我想做點事情,但不想他們礙手礙腳,並不是要對他們怎樣。」
蕭明謙很快道:「你想對白月辰怎樣?」
蕭明秀挑眉,但並不開口多說一個字。
蕭明謙滯了滯,「無論如何,華陽王夫婦對為兄有恩。」
「我知道,我不會要他們的命。」
「那樣最好。」
蕭明謙認真的看了蕭明秀兩眼。
這個妹妹啊,雖帶著如在北狄時候的笑臉,但如今卻明白,活潑天真都是表象,她的笑容,從來只是面具和武器。
*
出了京,因為馬車裡面帶著孩子,所以一直走的很慢。
晚間,天邊一片灰暗,陰沉沉的。
彩雲凝眉停下馬車,「小姐,瞧著要下雨了,不如早些訓個客棧休息,明早再出發吧。」
「也好。」藍漓沒考慮很久,「這小丫頭,可算是睡著了。」
自從出了京城之後,小思兒便一直哭鬧個不停,沿路上還曾遇到過正義人士以為她們是做什麼非法勾當的,一定要替天行道主持正義,檢查馬車。
好不容易哭鬧的餓了累了,吃了些東西,這才睡下。
彩雲也是抹了抹額頭不存在的冷汗,「這大小姐啊,真是,難伺候的很呢。」
「好了,我抱著,等會兒到了客棧,你也好好休息。」
「好。」
為了防著不知名的危險,藍漓此行並沒有走官道,而是選了一條常家兄弟以前常走的小道。
一路上的客棧店鋪也比較少。
又走了一陣兒之後,天色越發的漆黑。
常青低聲道:「再走半盞茶的功夫,就有一家小客棧,雖然舊些,倒也乾淨。」
「嗯,就去那處。」藍漓吩咐。
彩雲便駕車前行。
越近,那昏黃的燈籠便越明顯,到了小客棧之前,藍漓抱著孩子下了馬車的時候,天邊已經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
彩雲等幾人連忙將藍漓和孩子護著進了客棧。
「老唐——」常青朝著裡面喊。
一個中年漢子走了出來,跛著腳,一瘸一拐,樣貌樸素,低垂著眼眸,「各位客官,快裡面請。」
「你是誰?老唐呢?」
常青打著傘,擋在藍漓面前,戒備的問。
老唐是個五十多歲的矮個子老頭,可不是這個人。
那漢子道:「我是唐叔的侄子,他前幾日老毛病犯了,讓我來幫他看著客棧。」他轉頭,「嬸子,您怎麼起來了?」
藍漓轉頭,看到一個頭髮花白的老婦走了過來,她衣袖掩面咳嗽著,邊咳邊道:「聽著外面來了客人,就過來瞧瞧有沒有什麼能幫得上忙的……這是……常兄弟啊。」
話音剛落,又猛烈的咳嗽起來,還腳下不穩,差點栽倒。
那漢子連忙上前將人扶住。
「嬸子,你身子不舒服就進去休息吧,客人我來招呼。」
「好……好……」
看著那兩個人扶持著進了裡面,常青低聲道:「每年在此處歇腳許多次,也算是熟客了,但從未聽老唐提過有個什麼侄子,而且那婦人的反應也很奇怪,像是想上前求救但被高手用氣勁打了腿上穴位,所以才朝前栽過去。」
「走。」彩雲嚴肅道。
這時,藍漓懷中的小思兒卻哇哇大哭起來,還怒著蹭著要從藍漓懷中跳下來一樣。
藍漓連忙哄著孩子,低聲問:「這附近可還有休憩的地方?」
「沒——」常青剛要說話,便住了口。
那漢子又走了出來,「貴客裡面請。」
彩雲和常禮護衛在藍漓身後,掃過那些柵欄草牆。
彩雲低聲道:「看來想走也難了。」外面,影影綽綽,他們被圍在這小店之中了。
藍漓心中一沉,也不知星閣中挑選的那些人手,有沒有跟上來,是否在半路被人截住了?
但此時要是直接動起手來,她也便罷了,懷中抱著的孩子……她又怎麼能讓孩子陷入危險。
她忽然無比懊悔,自己到底幹了什麼?將孩子留在王府不是更安全嗎!
「貴客,裡面請。」
那漢子又說了一聲。
常青看向藍漓這裡,藍漓無奈之下,只得點頭。
得到了肯定答覆之後,常青才道:「好,準備兩間客房,熱水,一些熱食,簡單些就好,能行嗎?」
「就是手底下有些慢。」
「無妨。」
「客官這邊請。」
兩間房,彩雲和藍漓一間,常青和常禮一間,但實則常青在門口守衛彩雲和藍漓,常禮則去「幫助」那漢子準備熱水和食物。
自然,名為幫助,實為探虛實和監視。
而房內。
藍漓和彩雲一進去,藍漓將孩子安撫了一下,便道,「去外面探探,小心一些,別被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