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離
他扯了扯唇角,將玉佩放到一旁的軟塌上,「如你所願。」轉身大步離去。
藍漓咬牙忍著自己沒有追上前去攔住他。
她需要時間整理自己的思緒。
她拿起錦袋,將繫繩打開。
玉佩上,一道細細的裂痕橫乘其上,雖不那麼明顯,但卻讓人無法忽視。
彩雲和戰英二人也不敢進來,只能站在長廊下憂心忡忡。
藍漓柔嫩的指尖輕輕的摩挲過那道裂痕,身子僵直,立在水閣的廂房之內,久久沒有動作。
她想起當時在浴湯池邊,白月笙將這東西掛在自己頸上時候,這玉油光碧綠那等好看,如今卻生生多出了一道裂痕,就像自己和白月笙之間,曾經多麼的繾綣美好,不可分割,如今卻充滿誤解和猜疑,心痛而無奈。
白月笙說的沒錯,濱州那裡的確一早就傳了消息過來,大哥藍爍已經找到了,受了些皮外傷,倒不嚴重。
她要離開京城去濱州,一方面是害怕大哥的失蹤和蕭明秀有關係,怕蕭明秀再迫害大哥或者父母,另外一方面,終歸也是因為蕭明秀想嫁白月笙這件事情。
她從沒想過,白月笙曾對蕭明秀許過那樣的諾言。
好吧,那算不上什麼諾言,只能說童言無忌。
然,當她站在水閣門口,看到蕭明秀那麼認真,眼神充滿期盼的對白月笙說出那句話,問他還記不記得……
那樣的眼神,她再熟悉不過。
是戀慕,浸入骨髓的那種。
蕭明秀,北狄的公主,這麼多年,多少個日日夜夜,都惦記著自己枕邊這個男人,想這他能履行當初的戲言。
她的心不可抑制,妒火中燒。
她甚至沒有辦法再用平常的眼光去看待蕭明秀,那個女人對藍漓來說,立即成了對立面,成了敵人。
恍然之間,藍漓忽然想起不久之前,白月笙隱瞞自己京城「瘟疫」事件的時候說過的話。
「心兒,你太誠實了,誠實的不懂得隱藏自己的心思。」
她自嘲的笑。
果然,白月笙了解她。
清風拂過,樹葉沙沙作響。
月上柳梢頭。
藍漓就站在水閣的窗前,看著那半輪彎月,目光平靜。
身後傳來腳步聲。
「小姐。」是彩雲,見她整日沒吃東西,心裡擔憂,硬著頭皮又送來一趟,「這是李嬤嬤親手為您準備的,都是您喜歡吃的小菜和清粥,您都一天水米未進了,多少吃一點吧。」
藍漓卻沒有回應。
彩雲無聲嘆了口氣,將食物放下,退了出去。
彩雲雖然話多,有時更是難免呱噪,但還是很有眼力見的。
然那一漆盤的食物,藍漓終究沒有動過。
她依舊立在那窗口邊上,只是視線低垂,不知道在想什麼。
廊下,不遠處。
彩雲和戰英神色凝重。
她們跟在藍漓和白月笙跟前那麼久,還是第一次見到兩個人鬧這種矛盾。
「你跟著王爺的時間久,你覺得王爺會氣多久?」彩雲問。
「我也不知道。」戰英滯了滯,「但瞧王爺今日的樣子……可不是一般的生氣鬧彆扭,今日……」戰英左右看了看,「你是聽到了的,就算王妃能說的清楚那個風,王爺也未必能消氣。」
「……」
彩雲皺起秀眉。
「你隨著王妃時間那麼久,那個人到底……是誰?」戰英有一絲好奇。
彩雲卻抿緊了唇瓣。
是誰?
她九歲跟著藍漓,那個時候,藍漓甚至不認得白月笙,有一次高燒迷了神智,說起夢話,便一次又一次的喚著「風」,當時她年歲還小,什麼都不懂,如今想來,藍漓喚風的時候,眼角的淚和眉宇之間的痛苦……
一個九歲的小女孩而已。
風。
一個人?還是什麼別的獨特的意思?
彩雲無言以對。
戰英嘆了口氣,轉眸瞧了那窗口一眼,卻忽然怔了一下,「咦?」
「怎麼——」彩雲回眸,也是一愣。
原本站在窗口處的藍漓沒了人影,廂房內也滅了燈火。
彩雲和戰英對看一眼。
彩雲趕忙輕手輕腳的到了床邊,就著窗戶的縫隙朝裡面一看,藍漓已經睡下了。
彩雲怔了怔,難道是想通了?
那濱州,到底是去,還是不去?
第二日一早,天邊灰白,藍漓便醒了過來。
李嬤嬤早早準備著伺候,並且想好了一籮筐的勸慰藍漓好好用膳並且休息的話語,卻沒想到,一個字都沒用上。
藍漓起床一邊洗漱,一邊吩咐備早膳,並且在用早膳的時候,吩咐了彩雲一句:「收拾一下,啟程去濱州。」
一句話還沒落下,整個水閣伺候的奴才彷彿都被使了定身術。
彩雲確定道:「現在?」
「一個時辰之後出發。」
藍漓說罷,放下碗筷,抱過孩子,喂孩子吃東西。
彩雲站了會兒,才意識到,藍漓沒有在開玩笑,「知道了。」便轉身去準備一切。
……
寒月軒
「王爺。」
戰坤輕喚了一聲,白月笙卻沒有應聲。
「王爺。」戰坤又喚。
白月笙緊皺長眉,將手上一折公文做了批示,放到一旁。
戰坤咬了咬牙,若是尋常,本不該再喊,但現在……
「王爺!」戰坤提高了聲音,「王妃她——」
唰!
白月笙掀起眼帘。
分明是一個看似隨意還帶著幾分慵懶的眼神,卻震的戰坤渾身一僵。
「本王的話,是不是連你也聽不懂了?」
白月笙聲音依舊平靜隨意,但其中冷意,卻滲人無比。
「屬下不敢,只是因為有要事所以屬下——」戰坤有些頭皮發麻。
「出去!」
戰坤咬牙,硬著頭皮道:「方才水閣傳來消息,王妃吩咐一個時辰啟程前往濱州!」
戰坤一口氣將話說完。
白月笙正要開口斥責戰坤的話沒說出來,倒是下意識的怔了一下,之後,本就充滿疲憊的眉宇之間再染一抹慍色,陰沉從眼眸中閃過。
咔嚓一聲。
白月笙握在手中的筆斷成了兩截。
「又是走,就這麼想走。」
他低低的說了一聲,像是嘆息,更像自嘲。
戰坤無言。
昨天,他的確火氣上頭。
他介意藍漓那個風,介意陸泛舟,但他也是理智的,這幾年來,他與藍漓怎樣,他心中清楚,便是氣過了,又能真和她怎樣不成?
知道藍漓擔心家人,他便連夜處理手頭必須處理的事情,不曾休息,想著解決了一切,便和她南下濱州,卻沒想到天還沒亮,得到的還是這樣的消息。
她想走。
且他是不是能一起,她無關緊要。
戰坤遲疑:「王爺昨日說過,今日一早就出發的。」也許王妃只是記住了王爺昨日說的話,便早早準備想和王爺一起前往濱州。
「是嗎?」白月笙扯了扯唇,心中卻沒抱半分希望,「戰英必定不在隨行之列。」
戰坤怔了一下,躬身退了出去,然不久之後,卻得到了肯定的回復。
戰英的確不在隨行之列。
這一次藍漓去濱州,只帶了彩雲貼身護衛,其餘其餘隨行的人都是星閣和藍漓原本手底下的常氏兄弟。
……
平日里,一個時辰還是有些時間的。
但今日,不知為何,一個時辰卻過的那麼快。
藍漓不過是照顧小思兒吃了早膳換個尿布穿上乾淨衣衫的功夫,彩雲便前來回稟,準備好了。
藍漓握著小思兒那肉肉小手的素手頓了頓。
因為本身就有準備要南下濱州,所以著手啟程也不過眨眼的功夫。
「嗯。」藍漓抱起孩子,「這便走吧。」
「現在就出發?」彩雲跟上去,「天才剛亮,城門都沒開,再加上,瘟疫的事情,怕是不好出城。」
一塊令牌出現在彩雲面前。
彩雲怔住。
那是白月笙的私人令牌,當初自己和藍漓便是用這令牌送藍家父母出城的。
二人冷著,送走之後便沒來得及還回去。
如今倒是方便了自己。
「那家軒……」彩雲又問。
「家軒……」
藍漓眼眸之中難得浮起幾縷複雜,卻不過一閃而過,「濱州的事情重要。」
家軒在書院一直極好,他是白月笙的兒子,白月笙必會照顧的極好。
她抱著孩子出了門。
一路上的奴才無人敢攔。
到了門口,彩雲低聲道:「王爺那裡,不必說一聲嗎?」
她這話剛一出口,就後悔了,因為這話問的實在多餘。
果然。
藍漓連動作都沒有絲毫停頓,直接上了馬車,抱了小思兒做好。
然後連看都沒看一眼,吩咐:「走。」
馬車緩慢起行。
小思兒不知道怎麼了,忽然哇哇大哭起來,就像上次肅親王離京時候一樣。
藍漓抱著孩子,沒有言語,任由那小傢伙的眼淚浸濕了自己的衣襟,哭聲卻沒有停歇的意思。
彩雲心有不忍。
可她跟在藍漓身邊多年,最是懂得藍漓心思,這次,怕是鐵了心要走,小思兒那點眼淚,亦不能動搖她分毫。
……
水閣內,白月笙看著曾經恩愛繾綣過的房間空空如也,眸光暗沉無比。
她帶的東西不多,都是些必備用品,衣服也拿的不多,這屋子,和平日里沒什麼兩樣,但卻冷的有點不舒服。
他的視線隨意的掃過,當看到妝台上那隻錦袋的時候,瞳孔猛的一縮。
那是夜明翡翠的錦袋。
追著他懇求,拿了回去的東西,便被這樣隨意的遺棄了嗎?
一股酸澀湧上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