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不似當初
白月辰慢慢開口，又嗯了一聲，道：「今日的確是再此處等著阿笙，想與阿笙好好聊聊。」
白月笙道：「三哥有什麼事情，直說便是。」
藍漓識趣的站起身來，打算離開，白月辰卻道：「弟妹不必這樣，我要說的，不是什麼機密的事情，無需迴避，更何況，弟妹和阿笙本是一體，也沒有什麼事情，是弟妹不能聽的。」
藍漓笑了下，道：「我還是去看看孩子們吧。」說著看向白月笙，道：「等一會兒我便過來了。」
「嗯。」白月笙點點頭，心中對藍漓越發的感激喜歡起來。
藍漓沖白月辰頷首，離開了雅閣，雅閣的門關上的時候，整個雅閣之中再次歸於安靜。
潤福管家也悄悄退了出去，整個雅閣之中，只剩下白月笙和白月辰二人，氣氛依舊凝滯。
白月辰動作優雅，沏了茶，給二人面前各自送了一杯，道：「年節下，過的可好？」
白月笙道：「尚可。」
「那就好。」白月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你將那長青舍的東西送了給我，是要做什麼？」
白月笙微微怔了一下。
他與白月辰相交多年，白月辰的性子，他自問也是清楚的很，素來溫雅，這次見面，他也以為是說些別的事情，比如關於那些長青舍送到王府之中，關於涼州瘟疫到底為何的密函的事情，卻沒想到白月辰單刀直入，開口便是說起長青舍。
白月笙很快回神，道：「長青舍本就有三哥的心血在其中，如今也是物歸原主。」
「物歸原主？」白月辰淡淡一笑，似乎含著幾分澀意，閃的極快，「長青舍到底也是你手底下最得力的助力，這些年，也是你一直認真經營打理，如何會有物歸原主的說法？那些東西和人手，我不會接受，我已經讓福伯整理好了，送去你府上了。」
白月笙誠懇的道：「這長青舍，原本是我和三哥一同創建，只是因為三哥當年遭遇不測，所以昏迷了這些年，這些年我也不過是儘力管著打理著，這原本就是你我共有的東西，三哥出錢出人，在這件事情上一開始出的力並不比我少，三哥現在拿回去，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若……」白月笙頓了頓，才道：「有什麼顧慮……」
長青舍本是個消息機構，又一直在他的手上經營，其中多數人必定都是他的親信，若是白月辰拿了去，用的順不順手且不說，顧慮肯定是有的，可是當他把話說出來的時候，心中卻是苦澀，曾幾何時，他們之間也開始考慮顧慮這個詞了。
只是已經開了口，怎又收回道理？
白月笙慢慢道：「三哥大可不必有顧慮，關鍵的人事物，都已經列成了冊子，只要換上三哥信得過的人便是了。」
「是嗎？」白月辰笑了笑。
白月笙心中咯噔一下，忽然想起，玉海棠害了梅若華之後，自己為要玉海棠的性命，早也換過三哥身邊親信的人，如今再說這個，氣氛霎時間變得有些尷尬。
白月笙不知道怎麼了，卻覺得他們兄弟二人之間似乎是說不清道不明的隔閡，想要徹底清除那麼難，原來他們可是無話不說的，如今開口之前卻要再三考慮，甚至有許多話，想說都不能說，未免造成更深一層的誤會和歧義。
白月笙吸了口氣，「無論如何，我沒有別的意思，長青舍給三哥，本就是理所當然的，若是三哥不接受，那便放著吧，以後我也不會再用。」
白月辰嘆了口氣，「隨你吧。」
白月笙看著如今二人的相處狀態，心中有些難受，「玉海棠的事情，三哥也不必擔心，她被葉赫王救了，雖說受了些罪，總算是保住了性命。」
白月辰一怔，這一點卻是始料未及，「我以為是梅弈寧救的。」
「梅弈寧的確有心，但是靖國公道高一尺，早早就將梅弈寧攔住了，他救不得，不知那葉赫王使了什麼手段，讓舅父束手無策，只得將人交給了葉赫王，後來經過蕭明謙說起一些北狄的舊事，想必舅父和當年定遠將軍被流寇圍殺那件事情有極大的關聯，而且那……」他想說明笑玉，可忽然又住了口。
「而且什麼？」白月辰道：「你的消息渠道總是要多一些的，有什麼便說就是了。」
白月笙滯了滯，道：「那日，葉赫王被刺殺的事情，想必也是舅父心中不爽快，所以暗中做的。」
白月辰冷笑，「是啊，放眼這京城之中，也便只有他有那個能耐了。對了，我聽說……凌王和明笑玉在你府上？」
白月笙心中一嘆，無論如何規避，看來三哥還是已經注意到了。
白月笙點點頭，道：「是的，因為明笑玉那病……北狄醫官束手無策，請了心兒幫忙治療，所以便索性住到了王府之中，也好更方便一些。」
「是嗎？」白月辰笑著，低垂著眼帘，不知道在想什麼。
白月笙道：「是，不過近日已經好了，上元之後，他們還是要住在國賓館直到離開京城，他們畢竟也是北狄貴客。」豈有長期住在王府之中的道理。
雅閣的窗外，便是街市，因為上元燈節的緣故，街市上的人極多，聲音也很大，從外面斷斷續續傳到雅閣之中，白月笙聽到家軒清脆的聲音在其中，「娘親，我要這個，把那個買給冰蘭可好？」
接著便是藍漓的聲音，「好，但是你確定冰蘭喜歡那個嗎？是要買給她哦，你直接幫她做決定好嗎？」
家軒笑嘻嘻的道：「我早問過冰蘭，她很喜歡那個，我才要說送給她的？」
「那好吧。」藍漓似乎是笑著將東西買了，一個略小的聲音道了謝，被人群之中嘈雜的聲音給淹沒了。
白月笙下意識便微微一笑，心中暗忖還說這小子不早熟，這才幾歲，就知道對小姑娘好了。
坐在他對面的白月辰忽然覺得本就不甚美妙的心情越發的沉了起來，他忽然站起身。
白月笙回神：「三哥？」
白月辰道：「時辰不早了，我府上還有些別的事情，暫且要先回去處理，今日我與你說的關於長青舍的事情，我不會再多說第二遍，東西已經讓福伯派人送到了你府上，你且好好接收，若你也不想用，便散了去吧。」
白月笙一怔，也站起身來，「三哥，為何？」他不知道原因，只覺得如今和白月辰之間像是隔了一層紗，而且無論怎樣做，這層紗似乎都不會散去，而且有越來越厚，永遠拉不開的意思。
白月辰並未多說什麼，已經起身下樓。
潤福管家前來道：「王妃去后，王爺已經許久不曾高興過來，神色一直便是沉鬱的，身子也是不好，著了風寒，也是這幾日才稍微有些好轉的，還請華陽王見諒才行……」
白月笙點點頭，「那還要勞煩福伯多多照看，這前後的事情，對三哥刺激太大了些。」
「嗯，王爺已經走遠了，老奴還要跟著去伺候，這便退下了。」
白月笙道：「去吧。」
他目送潤福管家下了樓，站在窗口的時候，正好瞧見白月辰在摘星樓下和藍漓家軒對個正著。
對藍漓和家軒，白月辰也似乎沒了以往的溫熱，只有疏離和客氣了。
藍漓神色倒是如常，瞧著白月辰臉色不好，還問起了他身體狀況，二人也是寒暄幾句，白月辰便離開了，潤福管家同樣與藍漓客氣的道了別。
藍漓挑挑眉，上了樓。
「怎麼這麼快？」藍漓有些意外的道，她本是打算帶孩子們還點瑣碎小東西之後在樓下找個位置，要點吃的讓孩子們吃一些，卻沒想到剛進來就遇到白月辰出去。
白月笙道：「不知道。」他深情略微落寞，眉心也帶著幾分褶皺。
藍漓心有所感，「別憂心，也許三哥只是有心事罷了。」
「他與我推拒長青舍，看他的意思，是絕不會收，這消息機構，本身就顧忌良多，我在想，他莫不是怕我在其中安插什麼眼線做手腳……畢竟……當初他派在楚家祠堂那裡的人，是我暗中換掉的，那個人是三哥的心腹……還有……」涼州的事情。
總之他和白月辰之間的嫌隙不是一件兩件，許多事情也許出發點初衷都是好的，但發生之後再有些別的變故和意外，如今卻像是他刻意隱瞞，謀算什麼的樣子。
而偏生這些事情，他有口說不清。
藍漓上前，安慰道：「做好自己，懂你的，必定懂你，不懂你的，你解釋也沒有用。」
白月笙低頭看向藍漓，深深吸了口氣，將她納入懷中，下頜蹭著她的發頂，「你便是我的暖心丸吧。」若沒有藍漓時刻在身邊，他不知道遇事的時候，心冷的時候，又該如何？可他忽然又覺得，也許是因為藍漓就在自己的心裡，所以她說的每一句都是暖心的吧。
他的視線，慢慢的落在了外面熱鬧的街市之上。
忽然有一瞬間，他有些理解剛才看到三哥之後覺得他渾身蕭索所為何來。
這個位置，當真是好，也是不好。
這裡正巧可以俯瞰整個街市的街景，外面的熱鬧，一切，都盡收眼底，可這樣的熱鬧，終歸和三哥毫無干係，接連的打擊讓他對這樣的熱鬧也是無動於衷，反倒越發顯得自己寂寥無比，而且，整個位置——
白月笙忽然眼眸一眯。
「心兒。」
「怎麼了？」藍漓離開他的懷抱，抬眸。
白月笙道：「你看看下面。」
藍漓轉眸一瞧，這個位置極好，可以看到整個街市，那麼……剛才他們在樓下的時候所站的位置，正好便看的一清二楚。方才她和阿笙是背對著這個位置站著，明笑玉和蕭明謙在他們對面，正好便是面對著這個位置。
藍漓心中咯噔一下，雖然明笑玉帶著面紗，但那張臉，那雙眼睛，實在與梅映雪太過相似了，白月辰，怕是看到了吧？
「他問起明笑玉的事情了嗎？」
白月笙搖頭，「並未，只說了玉海棠的安慰，和葉赫王的一些事情。」
藍漓抿了抿唇，白月笙和白月辰之間的事情她並不很清楚，只希望白月笙能高興如願便是，但……一切真的能如她想的那樣簡單容易嗎？
她微微蹙著眉頭，瞧著方才他們所站的位置，心中一時之間百味雜陳。
……
白月辰離開了摘星樓，一路順著街市朝著一個方向走去，走了許久，街市上的人越來越多，自己想找的人，卻是一點也看不到。
潤福管家跟在他的身後，到底也是上了年紀，走的有些急，都追不上了。
「王爺，您是找什麼人嗎？」終於，潤福管家疾走幾步，到了白月辰身後，氣喘吁吁的問道。
白月辰沒說話，視線掃過摩肩接踵的人潮，卻什麼都沒看到，他深深吸了口氣，想起玉海棠當初與他說過的那些話來，和親，和親人選，在加上最近探查所得，那位明笑玉姑娘的真實身份呼之欲出。
可……
阿笙所有的話語，對明笑玉都有所規避，為何？
他明明知道自己對梅映雪的執著，如今遇到與梅映雪有牽連的人，卻還三緘其口，甚至可以避著，又是為何？
「王爺？」潤福管家站在一邊，有些焦急的問道：「您這是怎麼了？」
白月辰淡淡道：「我沒事，你且讓人去細細查查那些北狄人，還有那個明笑玉，我們這便回府吧。」
「是，老奴知道了。」潤福管家抹了一把汗，到底也是沒搞清楚，自己主子這是怎麼了。
……
蕭明秀跟著蕭明謙和明笑玉離開了春熙路之後，順著燈市沿著城中的玉河朝著國賓館的方向過去。
到底明笑玉也是身子剛恢復，且並未恢復的太好，蕭明謙也不忍心讓她累著，但人那麼多，人潮湧動，他免不得要將人護在自己懷中，到了玉河邊上的時候，在河中放燈的人越發的多了起來，人潮湧動之餘，竟然將三人給衝散了。
蕭明謙縱然有些本事，但在那一番推擠之中，也只得儘力護住明笑玉不受任何推擠，心中也是後悔無比，自己幹什麼要來這樣的地方，若是笑玉有個好歹，可怎麼得了。
忽然，身後不知道是誰推了旁人一把，那人撞到了蕭明謙的身上，哎呦一聲，整個人群因為這推擠人仰馬翻，亂了起來。